黑風山的妖氣是有味道的。
不是狼妖身上那種隔夜肉的腥氣,也不是熊羆怪洞府里常年不散的松煙味,是一種混著露水、腐葉和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的味。阿灰把鼻子貼在冰涼的石板上,抽了抽——這味道里,今天多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蠢貨!鼻子都快蹭掉了,聞出個屁來?”
一只穿著破爛皮甲的狼妖抬腳就往阿灰后腰踹,力道不輕。阿灰嗷嗚一聲縮成個團,尾巴下意識地卷起來護住屁股,耳朵卻支棱著,聽見那狼妖啐了口唾沫:“還不趕緊去洞口盯著!大王說了,今天要是讓那東土來的和尚跑了,就把你扒了皮燉湯!”
阿灰沒敢抬頭。他是個半狗半人的小妖,在黑風山這地界,連個正經名號都沒有。別的妖要么修得人身,要么能化個猛虎豺狼的原形唬人,就他,還拖著條毛茸茸的灰尾巴,走路時老被石頭絆著,打架時更是第一個被推出去當擋箭牌。
他現在最惦記的不是什么和尚,是藏在左前爪撓出的樹洞里的那塊肉干。
那是三天前搶來的。本來是分給看洞小妖的口糧,被狼妖多拿了一塊,阿灰趁他喝醉,偷偷叼走藏了起來。肉干是用山豬后腿讓的,曬得油亮,咬一口能香到尾巴尖——他昨天忍不住舔了一口,到現在爪子縫里還留著點咸腥味。
“聽見沒有?”狼妖又踹了一腳,“那和尚帶著個徒弟,聽說可厲害了,手里一根棒子硬得很!”
阿灰這才慢吞吞地爬起來,拍了拍沾在尾巴上的土。他對“硬棒子”沒什么概念,黑風山的小妖打架,不是用石頭就是用生銹的柴刀,頂多有個熊羆怪的親信拿著柄缺了口的鐵斧。硬?能有藏肉干的那塊青石板硬?
“還愣著?”狼妖不耐煩了,“再磨蹭,我現在就把你那點破家底搜出來喂山鼠!”
這句話戳中了阿灰的軟肋。他夾著尾巴往洞口挪,眼睛卻瞟向左側那棵老松樹——樹洞就在第三道樹疤下面,用塊松動的石頭蓋著,應該不會被發現。
黑風山的妖洞外圍是片亂石灘,風從山谷里灌進來,嗚嗚地像哭。阿灰找了塊半人高的巖石,縮在后面,只露出兩只圓溜溜的眼睛。他的任務是監視——只要看見穿袈裟的和尚或者騎馬的身影,就趕緊跑回去報信。
可他盯了沒半個時辰,眼皮就開始打架。
昨天夜里被派去搬運搶來的金箔,忙到后半夜才睡,早上又被狼妖揪起來訓話,現在困得厲害。他把下巴擱在膝蓋上,尾巴繞到前面,像條小毯子似的蓋在爪子上。
迷迷糊糊間,聽見遠處傳來別的小妖聊天。
“……聽說那和尚是大唐來的,要去西天取經,帶著個徒弟,叫什么孫悟空。”
“孫悟空?沒聽過。比咱們大王還厲害?”
“不好說,不過聽巡山的弟兄講,那猴子長得尖嘴猴腮,手里拿著根金箍棒,說是能大能小,硬得能砸碎鐵山!”
“切,吹吧?再硬能有咱們洞口的那塊玄鐵硬?”
“誰知道呢……反正大王說了,那和尚帶的袈裟是寶貝,搶過來獻給觀音禪院的金池長老,咱們黑風山也能沾點光?!?/p>
阿灰打了個哈欠。金箍棒?聽著還沒肉干實在。他挪了挪身子,換個更舒服的姿勢,心里盤算著:等盯完這班,就去把樹洞里的肉干啃了。最好能再搶半塊——昨天看見狐貍妖手里拿著塊帶筋的,看著就耐嚼。
正想著,那狼妖又晃悠悠地過來了,手里把玩著柄小刀。
“看見啥了?”狼妖瞇著眼掃了圈亂石灘。
“沒……沒動靜?!卑⒒亿s緊坐直了。
“沒動靜也得盯著!”狼妖用刀背敲了敲阿灰的腦袋,“我跟你說,那孫悟空的棒子,可不是鬧著玩的。上次去兩界山附近探路的弟兄回來講,那猴子一棒子下去,山都能劈開個縫!”
阿灰縮了縮脖子。山都能劈開?那得多沉的棒子?他想象了一下——大概有洞口那尊石獅子那么大?舉得動嗎?
“怕了?”狼妖嗤笑一聲,“跟你說這些也沒用,你這蠢貨,怕是連棒子和柴火棍都分不清?!?/p>
阿灰沒吭聲。他確實分不清,但他覺得,再厲害的棒子,也不能當飯吃。要是那猴子真來了,他肯定第一時間跑,跑之前還得先去樹洞里把肉干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