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都的路程漫長又枯燥,天氣炎熱,馬車里像蒸籠一樣,悶得人一身汗。
萬宸坐在前面駕車,望了眼正在車里看信的顏十九,說道:
“主子,您身上傷還未愈,出來吹吹風吧,當心傷口汗熱化膿。”
顏十九專注地看信,頭也不抬,語氣很隨意:
“無妨,不過是些看起來嚇人的皮肉傷。你下手有分寸,我知道。”
萬宸不再說話。
顏十九隨后將手中信卷成細長,用火折子點燃。
信紙燃燒成灰燼,只有兩塊碎片沒有燒干凈。
其中稍大的一塊,隱約可見“摧毀意志,未成”幾個字,另外小小的一塊似乎是個“云”字。
將厚厚一摞未拆封的信碼好,當作枕頭,顏十九躺下去,將那小小一塊信紙放在舌尖上,一點點濕潤,卷進口中。
品嘗,碾碎,吞下。
嘴里充滿苦澀刺鼻的味道,他面無表情地開口:
“她問的時候,你都照我教的說了嗎?”
“主子放心,都說了。一共三十五個字,一字不落。”萬宸回答。
主子說了,若換做是你,也一定如他一樣。你們本就是一樣的情意。他說幸好,受罪的是他。”
這三十五個字,萬宸在地牢里背了半年,做夢都不會忘記,斷然不會說錯。
幸好,字字有用,足以讓一個人感動愧疚到無以復加。
“辛苦你了,陪著我在死牢里住了半年。”顏十九說著又從頭下方抽出一封信拆開,眉頭微沉。
“告訴阿泰,馬快到了,準備歇一歇。”
萬宸趕緊謝恩,不敢說辛苦,他了解顏十九的性子,做事必萬全,有時甚至假戲真做到他們自己都差點當真。
只有這樣,才足以騙過這天下許多雙眼睛。
萬宸記得在死牢的時候,當云琛破門來救他們時,并沒有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躺在地上裝昏死的萬宸,但萬宸卻暗中瞧得分明。
云琛雖然目的明確要救人,眼睛卻一路走一路看,早已將死牢里里外外看得仔細。
她并不像顏十九是個多疑的性子,只是她行事謹慎認真的本能。
她將死牢的墻壁、鎖扣磨舊、石階上久無人踩踏的青苔、牢房里的恭桶所有東西都瞬息瞧了一遍。
包括那盞凝結著厚厚燈油的燈盞,她都看過一眼。
萬宸曾覺得,主子太小心了些,住在死牢已經(jīng)足夠,不至于要將戲做得那么足,連燈都只點個最昏暗的,半年來堆積的那么多信都不看了。
結果證明,顏十九是對的。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任何一個細節(jié)都可能決定一切的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