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在距離碼頭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就停了下來,司機說什么也不肯再往前開了。他指著遠處黑暗中那片模糊的輪廓,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對我們說:“兩位大佬,我就送到呢度啦。前面條路邪門得很,我個仔下個月仲要擺滿月酒,我唔想惹啲唔干凈嘅嘢啊。”
二叔也沒為難他,丟下幾張鈔票,就拉著我下了車。
我們下了車,一股帶著濃烈咸腥味的海風立刻就灌進了我的脖子里,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這里比市區要偏僻得多,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遠處海面上幾個導航燈塔在不知疲倦地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像一只只窺視著黑暗的眼睛。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碼頭的方向走去。腳下是坑洼不平的泥路,路邊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風一吹,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有無數個人在草叢里竊竊私語。
終于,我們抵達了那個傳說中的三號貨運碼頭。
這里早已荒廢,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鐵銹和海藻腐爛混合的難聞氣味。巨大的起重機像一頭史前巨獸的骨架,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水泥地面上布滿了裂縫,幾艘破舊的漁船被隨意地丟棄在岸邊,船身上長滿了青苔和藤壺,看起來就像一具具浮腫的尸體。
整個碼頭,一片死寂。
沒有蟲鳴,沒有鳥叫,甚至連風聲都仿佛被這片死寂給吞噬了。唯一能聽到的,只有遠處的海浪,一下,又一下,有節奏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
我緊張地跟在二叔身后,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一部沒有配樂的恐怖電影。這里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都隱藏著某種看不見的、充滿惡意的存在。
二叔卻像是在自己家的后花園散步一樣,他從帆布包里拿出了那根用旱煙桿改造的“探陰針”,開始在碼頭的不同位置試探起來。
他的動作很奇怪,每走幾步,就會停下來,將那根鋒利的竹管輕輕地插入水泥地的裂縫中,或是伸入渾濁的海水里。然后,他會閉上眼睛,一只手握著竹管的末端,另一只手則掐著某種我看不懂的指訣,仿佛在通過那根竹管,感知著這片天地間某種無形的氣息。
我不敢打擾他,只能站在他身后,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我們就這樣,在空無一人的碼頭上,像兩個幽靈一樣,走走停停。大概過了十幾分鐘,二叔在碼頭最邊緣的一個棧橋上停下了腳步。
這個棧橋已經破敗不堪,好幾塊木板都已經腐爛脫落,露出下面黑不見底的海水。二叔將“探陰針”從棧橋的縫隙中,緩緩地伸入了下方的海水里。
這一次,他閉上眼睛的時間特別長。
突然,他猛地睜開眼,我看到,他握著竹管的那只手,正在劇烈地顫抖!
“找到了。”他吐出三個字,聲音有些沙啞,“就在這下面。怨氣重得……就快要凝成實質了。”
我探頭往下看,除了黑漆漆的海水,什么也看不到。
二叔收起“探陰針”,轉過頭,用一種不容置疑的眼神看著我,說:“阿安,脫衫,落水。”
“啊?”我當時就懵了,“二……二叔,你唔系講笑啊嘛?讓我落去?”
“我唔得閑同你講笑。”二叔的表情異常嚴肅,“那東西怨氣太重,我的陽氣下去,只會被它當成燈籠,瞬間就會被圍攻。只有你唔同。”
“我有咩唔同啊?”我快哭了。
“你個命格,系‘陰陽橋’。”二叔一字一頓地說,“你身上的氣息,對那些東西來講,既熟悉又敬畏。你落去,它們反而唔敢輕易靠近你。你系最安全的‘誘餌’,也是唯一能最快找到那副骨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