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西貢碼頭那晚回來之后,一連幾天,鋪子里都異常的平靜。
沒有午夜來客,沒有詭異的電話,甚至連二叔陳長庚都沒有再出現過。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電話打不通,傳呼機也不回。我甚至去他常去的幾家麻將館和投注站找過,都沒找到他的人影。
這種突如其來的平靜,非但沒有讓我感到放松,反而讓我更加的不安。我知道,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短暫的寧靜。那塊玉佩,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二叔把它藏了起來,但我們誰也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爆炸。
我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白天守著鋪子,晚上就把門窗鎖得死死的,連后堂那扇壞了的窗戶都用木板給釘上了。我甚至不敢再打游戲,生怕在午夜十二點聽到什么不該聽到的聲音。
就在我快要被這種無形的壓力逼瘋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委托”,打破了這該死的寧靜。
那天下午,我正趴在柜臺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馬報,隔壁煲仔飯店的龍叔,突然端著一個還在“滋滋”作響的砂鍋,愁眉苦臉地走了進來。
“龍叔,今日咁好死啊?請我食晏啊?”我看著那鍋香氣四溢的皮蛋瘦肉粥,有氣無力地開著玩笑。
龍叔卻沒心情跟我說笑,他“嘭”的一聲將砂鍋重重地放在柜臺上,一張胖臉皺得像個苦瓜,對我大吐苦水:“食食食,食你個頭啊!阿安,你快啲幫龍叔睇睇,我間鋪頭系唔系惹到啲咩唔干凈嘅嘢啊!”
我一聽,心里咯噔一下,睡意全無。
“龍叔,你慢慢講,出咗咩事啊?”
“唉,唔知點解,我間鋪呢幾日邪門得很!”龍叔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紅雙喜”,點上一根,猛吸了一口,才心有余悸地說道,“我煲嘅粥,明明煲嘅時候還好地地,干干凈凈,但只要一裝到碗里,俾個客,碗里就會無端端多咗一撮頭發!黑黢黢嘅,長頭發嚟嘅!”
“頭發?”我皺了皺眉。
“系啊!”龍叔一拍大腿,激動地說,“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哪個伙計做事不小心,把后廚所有人都罵了一頓,全部戴上頭套開工。點知冇用啊!還是一樣!搞到依家,啲老主顧都唔敢來我度食嘢啦!再咁落去,我間鋪頭就要執笠啦!”
他說著,用勺子從砂鍋里舀了一勺粥,遞到我面前:“你睇!我專門煲俾你嘅,一路睇住蓋子過來的,絕對干凈!”
我看著碗里那勺香濃的粥,米粒軟糯,肉絲鮮嫩,確實沒什么問題。
可就在我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在那勺潔白的粥面上,一根、兩根、三根……一縷縷漆黑纖長的頭發,竟然如同從水里生長出來一般,憑空浮現了出來!它們在粥里緩緩地舒展開來,像一團糾結的水草,還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類似下水道里的腥臭味。
“哇!”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猛地將碗推開,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你睇到啦!你睇到啦!”龍叔見狀,急得快要哭出來了,“阿安,你阿公在生嘅時候最有本事,你一定都學到嘢嘅!你快幫龍叔諗諗計啊!”
我看著眼前這碗詭異的“頭發粥”,腦子里一片空白。阿公的筆記里,倒是有記載一些關于“破煞”、“驅邪”的法子,但大多都需要畫符念咒,我這種半吊子,哪兒搞得定這個?
就在我一籌莫展,準備勸龍叔去找個更專業的“大師”時,一個懶洋洋的、我幾天沒聽見但卻無比熟悉的聲音,從鋪子門口傳了進來。
“哎喲,龍叔啊,幾日唔見,改行賣生發水啦?”
我回頭一看,只見二叔陳長庚正斜倚在門框上,嘴里叼著根沒點燃的煙,一臉玩味地看著我們。
他這幾天也不知道是躲到哪里發財去了,氣色看起來比之前好了不少,雖然還是一副爛賭鬼的頹廢模樣,但眼神里的渾濁似乎少了一些。
“長庚?你返嚟啦!”龍叔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就迎了上去,“你快幫你侄子睇睇,我間鋪……”
“唔使講啦,我知啦。”二叔擺了擺手,打斷了龍叔的話。他慢悠悠地晃到柜臺前,甚至沒去看那碗粥,只是伸出手指,在砂鍋邊緣沾了一點點熱氣凝結的水珠,然后放到鼻子前聞了聞。
“嗯……系餓死鬼。”他做出了判斷。
“餓死鬼?”我和龍叔都愣住了。
“冇錯。”二叔點了點頭,解釋道,“你間鋪嘅煲仔飯同老火靚湯,火氣同香氣都夠足,最容易引啲過路嘅‘朋友’。呢只餓死鬼,應該系俾你啲粥嘅香氣引過來,但你鋪頭門口有阿公擺落嘅門神,佢又入唔到嚟,食唔到嘢。心生怨念,咪用自己嘅‘鬼發’來同你搞破壞咯。”
我聽得半信半疑,這也太玄乎了吧?
龍叔則是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急切地問:“咁點算啊,長庚?有冇得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