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八,風雪鎖金陵。
謝桑寧隔著轎簾望過去,鎮國將軍府門前的石獅子上積了薄雪,倒像兩只病殃殃的白貓。
她將懷中手爐捂緊了三分,青蔥似的指節在袖口若隱若現。
“堂堂將軍府,竟是窮成這樣,連個掃雪的仆人都沒有。”婢女如夏撇了撇嘴,眼中的嫌棄都快要溢出來。
主子一向嬌氣的緊,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回這個地方。
上月,謝桑寧收到鎮國將軍府二房的來信,說老太君想念她的緊,讓其速速回金陵,日后便不必在西寒那苦寒之地呆著了。
信中字字句句滿是傲氣與施舍,看得謝桑寧發笑。
她就是謝桑寧,前世今生都是。
六歲時在去往西寒的路上被凍死,卻得了造化,穿越到22世紀,在家人愛的滋養下活到27歲,因為開車躲避亂橫沖馬路的老人,方向盤一打——把自己打回了這里。
再次醒來便回到了六歲剛被送到西寒的時候,除了有些舍不得家人外,謝桑寧本質是開心的。
因為這是她日日夜夜期盼的,在這里,她有放不下的父兄和仇人。
堂堂將軍府嫡小姐之所以會被送去西寒受苦,是因為父親被派去駐守邊境,兄長也被皇令勒令跟著,一家人,獨獨留下六歲的她一人待在金陵。
沒了娘親的她在將軍府就是個小可憐蛋,這是宮里那位的陽謀。
皇上還故意將屬于父親的俸祿發給祖母,并給了祖母誥命。
美名其曰,因為將軍常年在外不能陪伴母親,便換成銀錢替他伺候老母,再用誥命保住老母的地位,讓她不會被欺負。
實際上父親和祖母的關系并不親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這么一個理由扣下來,且安排得妥妥當當,誰敢不應?不應便是不孝!
這些年,父親苦苦守著邊境,卻連半塊銀兩都拿不到自己手上,其中艱苦可想而知。
祖母又十分偏心二房,心疼自己的二兒子謝承宗沒有官職,也沒有收入,拿著大房的俸祿轉頭就交給了二房,還將將軍府的管家權轉手便交給了二房夫人王氏。
二房雖然拿著父親的俸祿和賞賜,卻對年幼的她苛待至極。
無非就是知道父親一時半會回不來,甚至這輩子都可能駐守邊境。
還不到一年,謝桑寧便被送走,因為二房的女兒謝無憂。
她一看謝桑寧這位正牌嫡小姐地位壓她一頭,金陵人只知道將軍府有個嫡小姐謝桑寧,不知她謝無憂,就算是有什么宴會也只會講請柬發給謝桑寧,從來沒有人提過她。
但她也不想想,謝桑寧那是正兒八經的小姐,而她謝無憂,父無爵位也無官位,說白了只是個百姓,達官貴人的宴會如何會邀請一個百姓?
但她謝無憂看不懂,她覺得自己住在將軍府,穿著比謝桑寧好的衣裳,吃著比謝桑寧好的餐食點心,身份自然應該比謝桑寧高。
所以她不樂意了,她將謝桑寧視作仇人,認為是因為她自己才會被人看不見。
謝無憂故作被邪氣上了身,說看著謝桑寧便心悶氣短,胡攪蠻纏道有謝桑寧自己怕是活不了幾年。
實在是可笑的借口,偏偏老太君和二房夫妻寵她,由著這個理由便將人送走了。
若是送去別的小城其實也還好,苦是苦點,還勉強能活。
但謝無憂小小年紀便十分狠毒,要的本就不是送走她,而是送走她的命,將地方換成了西寒。
西寒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年像是只有春和冬,因為地勢的原因,種不上太多莊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