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在馬鞍上的染血布袋子里,就是北狄狼王阿木汗的首級。
魏玄極翻身下馬,將布袋子接下來,拎在手里,另一只手牽著馬,踏上承天殿前的漢白玉臺階。
此時,承天殿內正在舉行早朝,除了每個月兩到三次的大朝會,其他時間,開平帝會根據需要,只召見一部分人,舉行一個小型的閉門會議,今天就是如此。
戶部侍郎朱起、禮部侍郎吳尚用幾個人聚在一起,討論賦稅革新的問題,開平帝在一旁聽得有些倦了,正在打瞌睡,恍惚之間,他感到自己確實上了年紀,以前上早朝的時候,無論昨天晚上睡得多么晚,都能強打起精神,硬把早朝聽完。
“無根浮萍”“獨木難支”這兩個詞又冒了上來,占據著開平帝十分混沌的意識,他抬起頭,模模糊糊的視野中,好像看見自己那消失在風沙中的二兒子,又邁過門檻,走進承天殿,邁步的姿勢都那么像年輕時的他,自信,驕傲,野心勃勃。
漸漸地,開平帝發現不對,這不是做夢,好像是真的發生了。
魏玄極走到大殿中央,所有的官員都不說話了,吃驚地望著他。
他抬起頭來,額發上仍然滴著雨水,身上的衣服看起來破破爛爛,飽經風吹雨打,卻絲毫沒有減損他的英氣,他抬手將一個陶罐大小的布袋扔在御座前、金陛下,布袋散開,里面骨碌碌滾出一個腦袋來。
眾臣大驚失色,紛紛散開,畢竟是沒見過世面的文官,看見個人頭就慌亂起來。
開平帝的腦袋猛地往前一抖,睡意驟然間消散,他卻感到隱隱地頭疼,為了掙脫睡意的束縛,他耗費了許多精力,以至于清醒過來之后,仍然覺得腦袋沉甸甸的。
“玄極?你怎么會在這里?”開平帝吃驚地問道,“前線傳來消息,說你失蹤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玄極向開平帝拜道:“回稟父皇,兒臣為了追擊北狄狼王阿木汗,北上前往瀚海一帶,所以才回來遲了,幸不辱使命,如今摘得北狄狼王阿木汗的首級在此,請父皇垂覽。”
有小太監端著金盤上來,小心翼翼地將北狄狼王的首級呈在金盤上,開平帝看了一眼,就發現了北狄一族只有汗王才會紋在臉頰上的花紋,還有金色的耳環、鼻環,這般高規格的裝飾,不會錯,就是北狄狼王。
開平帝不由得大喜,只覺得心中最后一塊隱患被消滅了,再也不用擔心北狄什么時候卷土重來,大晟的北方邊境也終于可以打開,順創地進行貿易互市。
“好!不愧是朕的兒子!”開平帝喜上眉梢,臉上也顯出喜慶的紅光,他滿眼欣賞地注視著魏玄極,“玄極,你想要什么,盡管向朕提,朕一定盡力滿足你。”
堂下矯健的青年稍稍傾斜肩膀,似乎在思考想要什么,接著,他直率地說道:“父皇,兒臣能在外開府么?”
開平帝一愣,接著笑道:“這容易,你也差不多到開府的年紀了,這就傳令下去,叫禮部、度支部擬一個封王的儀式。”
皇子年紀大了,又不是繼承人,當然不能留在宮里混日子,就要到宮外去開府,至于這個府是什么級別,就和皇子的封銜有關,魏玄極在攻打北狄的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又摘得北狄狼王的首級,封一個王爺是沒什么問題,他出去建立的府邸,就是王府。
魏玄極想開府,是有他的私心,很多事情,在宮里不大方便,但有了自己的府邸,便可以培植自己的勢力,府中的人也都由他親自挑選,可以剪除不少討人厭的眼線。
最重要的是,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請周元瑢來府里,不用找任何借口,也不必從任何人眼皮子底下經過。
如今,第一階段的目標已經達成,也不枉他在北境吃了那么多的沙子和雪。
另一邊,禮部的人被急速傳召上殿,已經開始和戶部的人聊細節,魏玄極又想起來一件事,直截了當地問開平帝:“父皇,修建王府的話,我能不能指定少府寺的周元瑢來幫我修?”
開平帝一怔:“這個嘛,周大夫正在你大皇兄手下修建靈渠,可能分身乏術,不如你再選個別人?董衡在營造宮室上的經驗也非常豐富,讓董衡去做,也是一樣的。”
“在我……大皇兄手下?”這回輪到魏玄極愣住。
仙人怎么會跑到魏玄通手下去了?仙人在夢境中從來沒提到過這件事。這三天來,魏玄極又急著趕路,晝夜不分,幾乎沒有在夢境中和周元瑢相見,當時他是想著,若是能早點趕回來,就可以早點在現實中抓住仙人的手,不比夢境中更香么。
然而,正因為忙于趕路,魏玄極都沒注意到周元瑢的變化,更不知道那項大工程,竟然換了監督的人,楊太師……楊太師呢?說好了要幫他看住周元瑢的楊太師,竟然如此的不靠譜!
魏玄極不由得急躁起來,他現在就想知道周元瑢在哪里,在干什么,有沒有被魏玄通那個狗賊欺負。
“玄極,你先回去換身衣服,其余事情,叫禮部的人擬了單子呈到你宮里去,不急于一時。”開平帝一邊說,一邊吩咐禮部尚書督辦此事,話說到一半,再抬頭看,發現魏玄極已經匆匆走了。
開平帝微有詫異,若是以往,他只會想著二皇子從小沒人教養,一點規矩都不懂,出來只會丟他的臉。
可是此刻,他卻想到魏玄極這半年多都在外面打仗,忘記了宮里的規矩,也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