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劃
敲門聲就是這時響起的,輕得像海風卷著沙粒打在門上。安然轉過身,看見助理小陳站在門口,手里抱著的文件夾在晨光里泛著白。“安總,您通宵了?”小陳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目光掃過桌上空了的咖啡杯。
“把文件放下吧。”安然揉了揉太陽穴,指尖觸到皮膚時才發現有些發燙。她昨晚在海邊走了兩個小時,潮水漫過腳踝時,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設計院發來的修改稿——西線的觀景臺地基檢測出問題,原定下個月的動工計劃恐怕要擱置。
小陳把文件夾放在桌角,又從包里掏出個保溫杯:“阿姨早上來送的,說您胃不好,讓您喝點熱粥。”保溫杯上印著褪色的海浪圖案,是去年公司團建時在海邊小店買的紀念品。安然掀開蓋子,白粥的熱氣混著淡淡的姜香漫出來,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發燒,媽媽也是這樣端著粥坐在床邊,用勺子攪出小小的漩渦。
“明天的會議資料都齊了?”安然舀了一勺粥,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時,緊繃的神經好像松動了些。
“各部門的報告都匯總好了,”小陳翻開最上面的文件,“不過法務部說,和望海村的土地流轉合同還有些細節要敲定,村長老王堅持要保留那片老榕樹……”
安然的目光落在窗外,海面上的光帶已經變得刺眼。望海村的老榕樹她見過,去年冬天去考察時,十幾棵百年榕樹沿著海岸線排開,裸露的根系像虬龍一樣扎進礁石里。村長王德福蹲在最大的那棵樹下抽煙,煙圈在海風里瞬間散了:“安總,這樹是祖宗傳下來的,我爹小時候就在這兒看漁船歸港呢。”
“告訴法務部,按村長的意思改。”安然打斷小陳的話,指尖在玻璃上劃出一道水痕,“觀景臺往南移五十米,避開榕樹林。”
小陳愣了一下,在備忘錄里飛快記下:“那設計院那邊……”
“我下午去趟設計院。”安然把保溫杯蓋好,“你讓司機九點過來接我。”
小陳走后,書房又恢復了安靜。安然重新坐回電腦前,點開西線的地形圖。屏幕上的等高線像波浪一樣起伏,她忽然想起三年前會議室里的暗涌
上午九點半,會議室外的走廊飄著咖啡香。安然站在電梯口等法務部的張律師,看見市場部的小李正抱著筆記本跑過來,襯衫領口沾著點油漬。“安總,剛收到競品公司的消息,他們要在南線搞帆船基地。”小李把平板遞過來,屏幕上是航拍圖,藍色的帆船在海面上排成整齊的隊列。
安然皺了皺眉。南線的海域條件確實適合帆船運動,但去年臺風季時,那里的防波堤被沖垮過三次。“讓風控部評估一下成本,”她把平板還給小李,“順便查下他們的資金鏈,我記得他們上個月剛融了b輪。”
電梯“叮”地一聲打開,張律師挺著微胖的肚子走出來,手里的公文包拉鏈沒拉好,露出里面的合同原件。“安總,望海村的合同我改了五版,老王還是不松口。”他嘆了口氣,“那老頭倔得像礁石,說除非把榕樹圈進保護區,否則免談。”
安然推開會議室的門,里面已經坐滿了人。副總趙凱正在和工程部經理爭論,唾沫星子濺在攤開的圖紙上:“觀景臺必須建在原定位置,否則視野全被礁石擋了!”財務部的林姐推了推眼鏡:“預算超了百分之十五,董事會那邊不好交代。”
投影儀忽然亮了,屏幕上出現東線的航拍圖。安然走到主位坐下,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先看西線的問題。”她點開設計院的檢測報告,紅色的警告符號圈住地基位置,“這里的巖層結構不穩定,強行施工會有風險。”
會議室里安靜下來,只有空調的出風口在嗡嗡作響。趙凱的手指在圖紙上點了點:“那工期要拖到什么時候?招商部已經和三家酒店簽了意向書。”
“觀景臺位置南移五十米,”安然調出衛星地圖,在榕樹林北側畫了條線,“用鋼結構架空,既能避開巖層,又能讓游客透過支架看到礁石。”她抬頭時,看見張律師在筆記本上飛快地寫著什么,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格外清晰。
中午休會時,安然在茶水間遇見小李。男孩正對著手機唉聲嘆氣,屏幕上是競品公司的宣傳視頻——穿著比基尼的女孩站在帆船桅桿上,背景是湛藍的海面。“他們挖走了我們的策劃總監。”小李把手機揣進兜里,“王總監說那邊給的薪資是咱們的兩倍。”
安然端著咖啡走到窗邊,看見樓下的停車場里,張律師正和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握手。那男人她認得,是競品公司的副總,上個月在行業峰會上碰過面。咖啡杯的熱氣模糊了玻璃,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剛接手這個項目時,整個團隊擠在臨時租的民房里,晚上加班時,大家就著泡面討論規劃圖,窗外的海浪聲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榕樹下的約定
下午去設計院的路上,司機老周忽然說:“安總,望海村那邊堵車了,好像是漁民在攔路。”安然抬起頭,看見前方的路被漁船堵得嚴嚴實實,十幾個漁民坐在沙灘上,手里舉著“保衛家園”的紙牌。
她讓老周把車停在路邊,踩著高跟鞋往人群里走。海水漫過腳踝時,她看見村長王德福正和一個穿制服的人爭執,煙桿在手里揮舞:“這片海養活了我們望海村五代人,憑什么說填就填?”
“王大爺。”安然走過去,海風吹亂了她的頭發。王德福轉過身,黝黑的臉上皺紋擠成一團:“安總來得正好,你自己廚房飄來的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