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久不敢再說話,閉上眼睛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她等著帳頂,直到疲憊至極,迷迷糊糊有些睡意的時候,一種陌生的情緒入潮水上漲般慢慢將她淹沒。
電閃雷鳴映出一張尚帶著稚氣的臉龐,能一眼分辨那是個女孩。
女孩長得很美麗,皮膚天生雪白,五官很立體,有一頭烏黑的長發,黑白分明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像合歡花細長的絨瓣,在眼窩處投下影子。
一個穿著米色長裙的婦人在屋里拼命的翻箱倒柜,床前的皮箱里胡亂塞了一些東西。婦人的頭發很長,可是頭上因為病態的脫落顯現出一塊一塊的斑禿,蒼白中泛青的臉頰像死人一樣,沒有絲毫生氣。
她從柜子底部扒出兩個薄薄的小本子,枯瘦如柴的手緊緊攥著它們,激動的渾身顫抖,她腳步踉蹌的跑回床前,抱住小女孩,“安,我們馬上就能回家了,回中國,你看,我弄到了護照,很快就能見到你的外婆。”
她鼻子中開始流血,在蒼白的臉上很可怖,她抬手胡亂抹了抹,“她是個很好的人,她一定會很愛你。”
女孩輕輕推開她,厲聲道,“媽,你為什么不告訴別人,你沒有吸毒,你是被爸爸害成這樣,他拿你試藥!”
“安,我說過,可是公眾不會相信。”婦人癱軟的靠在床邊,雙眼空洞無神,“從一年前我透露這件事情之后,他就開始給我註射嗎啡。安,他是個瘋子……答應我,遠離他……”
“媽,你怎么了。”女孩驚慌的從床上跳下來,伸手去擦母親眼睛里流出的血水,“我去叫救護車!”
安爬到床頭,飛快的撥了急救電話,向那邊報了住址。
“媽,你堅持一會,他們馬上來了。”女孩光著腳,抱著電話淚流滿面的蹲在婦人身旁,瘦削的身子不住顫抖。
婦人把吃力的抬起手,把護照塞在她手里,“安,答應我,回中國。”
安拼命的搖頭,母親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緊緊握住護照和女兒冰涼的手,“安,離開,現在,馬上,求你了!”
母親眼睛里被血水模糊成一片,沒有焦距,卻那樣執著的望著她所在的方向,嘴里喃喃道,“答應我。”
“我答應,我答應。”安連連點頭。
她松了一口氣,“女兒,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能照顧你長大。
對不起,沒有堅持到送你離開。
對不起,留你一個人面對未知的未來……
“媽!”
凄厲的嘶喊伴隨著轟轟雷聲,劈啪的雨點急促落下來,隱隱混雜著救護車的聲音。
閃電照的屋子發白,婦人骨瘦如柴的身體被寬大的裙子裹著,露出的手腳如干柴,她仰靠在床邊,瘦削蒼白的面容上染滿鼻血,眼睛里充滿混濁的血色,稀疏凌亂的發披散在身上。
安慢慢往前挪了挪,把頭伏在母親xiong口,想留住她漸漸消失的溫度。
她沒有大聲哭泣,但淚水就像外面的雨水一樣磅礴,直到渾身發麻,腦子中渾渾噩噩。
闖進來的救護人員把她拉開,她拼命掙扎,“是sancho害了我母親,是他,他是sharen兇手!”
醫生確定婦人已經死亡,所有人都用震驚又憐憫的目光望著她。
安那一刻以為終于有人站到了她這一邊,終于有人相信事實真相,然而一個月以后,醫生和警方這樣對她說:雖然很抱歉,但我必須告訴你,梅女士註射過量的嗎啡,她的精神……
畫面淡去,眼前漸漸清晰的,又是一個夜晚。
寧靜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