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壞人?”朱雪凝輕輕念叨,“我何嘗不知道他不壞,不僅是他,他們晨家都是宅心仁厚的好人,但是我沒有選擇?!?/p>
顧之威沒有說話。
有一處紅綢掉落在地,朱雪凝彎腰拾起來。
恰巧一個穿花褂子女傭人看見,忙小跑著過來認錯:“夫人對不起,這段路是我負責的,我沒有弄好……”
朱雪凝凝神看著那黑油油的麻花辮,只是把紅綢遞給了女傭,沒有苛責。
她推著顧之威繼續往前走:“你從小身體就不好,那小子就那么聰明。我既怕他把你比下去,又怕栓不住你父親的心,那些年,你父親外面的女人一茬又一茬,像冬筍似的,割了又漲,我腹背受敵,苦不堪言。但我沒有抱怨過一個字,我從來都知道你父親不是長情的人,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就是死我也必須走下去?!?/p>
朱雪凝頓了頓,又柔聲問:“之威,你馬上要結婚了,我有沒有給你說過我
姨媽
顧之威沒有說話。
朱雪凝停下腳步,定定看著蜿蜒曲折掛滿紅綢的回廊:“那傭人所言果然不虛,煙花真好看啊,比現在的燈光好看多了,漫天飛揚的煙花,燦爛得像星辰一樣,爆竹炸開后的紅屑像紅地毯一樣,綿延無盡頭?!?/p>
朱雪凝吃齋念佛的臉上,露出羨慕的神情:“那時候的人普遍迷信,新生兒被帶到別人宴席上去,是不祥的征兆,你被煙花聲嚇哭,被人發現了,顧長海驚慌失措命令人把我們母子轟出去。晨頌卻一點也不介意,不但給了我們母子熱湯,還叫家里的大夫給你看病,你好了后我們就再也沒有離開臨江城市,我們母子倆相依為命?!?/p>
朱雪凝的眼神一點點變得空洞:“開始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十年后才重見天日。”
顧之威深深嘆氣:“都是父親的造的孽,您不該那么對待之舟。”
“你以為我不明白嗎?我都是為了你好,顧家只能有一個嫡子,顧氏集團只能有一個繼承人,顧之舟被晨頌教養得那么好,我不踩他你怎么起得來?”
“可你還是沒有把他踩下去?!鳖欀f。
“所以我說命運不公平啊,老天無眼。既然晨頌救了我的命,就不應該留著他的兒子擋我兒子的路,金絲糕點那次,他病得那樣厲害,差點就隨他母親去了,是你糊涂啊,你狠狠心,如今顧之集團就是一個人的。”
朱雪凝越說越氣,手中的佛珠胡亂顫動。
顧之威卻不再看她,他的眼睛看向別處,半晌才緩緩開口:“我從來不想要那些……”
他語氣喃喃,很快消失在風里。
朱雪凝絕望地嘆了口氣:“所以,我也不指望你能把顧之舟斗下去。好歹他還有點良心,念著你當年救的救命之恩,這些年對你禮遇有加,你愿意仰他鼻息過日子,我也沒有辦法。不過你就要結婚了,往后不為自己,總要為孩子打算一點。要是生個女孩也就罷了,如果是個男孩,也像你這么窩囊,你就該明白我的心了?!?/p>
顧之威仍舊沉默,他像是已經習慣了似的。
「膽小」、「窩囊」「怯弱」、「廢物」,這些字眼像是一把利刃,已經把他割得體無完膚。
如果不是還有那么一點微薄的叫做「親情」的東西撐著,他一天也不想呆在這樣的牢籠。
松似月下班的時候,又看到了顧之舟的車。
他應該是從公司過來的,西裝革履正經嚴肅,沒搞什么幺蛾子。
似乎更加享受兩人獨處的時候,顧之舟還是親自開車。
他沒有像那天一樣下車,而是拉下副駕駛的車門,示意松似月自己坐進去。
松似月拉開車門一下子就愣住了,一大束金燦燦的郁金香,熱烈蓬勃地綻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