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晶晶對他句句是埋冤和指責,行動上卻依舊纏人,要挽著他走路,黏黏糊糊像只跟寵。一直到見了等在車里的寧則遠,不得不放開手讓他去坐前排。
他開車門坐進去,寧則遠很自然地從側面湊過頭來吻他,舊情重燃的親密度有如干柴烈火,一碰就著;他淺淺地回應著,親夠了才低頭系上安全帶。
后座傳來妹妹陰森森的聲音,她鄙夷道:“你們根本不在乎我是兒童!少兒不宜!啊啊我瞎了!”
“下次請你自覺蒙住眼睛。”裴令宣不覺得這有什么難為情的,她都快十六歲了。
寧則遠岔開話題:“有個壞消息。”
“說。”
“晚上陸哥也要來。”
……倒胃口。裴令宣問:“好消息呢?”
“沒有好消息。”寧則遠體諒道,“你要是不想見他,我可以替你拒絕。”
“替我拒絕?你真是有夠大度的。”但為這點事兒鬧別扭犯不上,他放寬心說,“沒事,見就見,我又不欠他的。”
人與人的情感混同現實糾葛,交織纏繞后呈現出的形狀往往迷蒙而混沌,如一團撲朔迷離的濃霧。比方說他年少氣盛時曾發誓和陸瑋琛勢不兩立,然而多年后見了面,該如何還是如何;又比方說寧則遠會為了他打架,拿刀子捅一個從小到大都得喊哥哥的人。但事后二人終究要坐在同一張桌子吃飯,繼續稱兄道弟。
老死不相往來是極其罕見的情況,他心知肚明。所以他從沒想過去挑撥離間誰和誰的關系,那不是他挑得動的。那次動手的若換作旁人,陸瑋琛必不能白挨那一刀子,不但要扒他一層皮,還要送他去坐牢;但那是從小看到大的寧則遠啊,較不得勁,這叫情份。
他能撬動的矛盾、窟窿,就只到這里,一旦鬧得山崩地裂,那條撕開的裂口會先吞了他。與其自取滅亡,不如當個安分守己的壞人,但是,但是……
如果寧則遠比他先一步釋懷,他會很難過。
大戶人家有體面,來者皆是客,要呵護著招待,熱情地逢迎。多時不見,施女士一如既往的美麗,她的溫柔極具欺騙性,裴晶晶淪陷得很快,小聲跟他說了好多遍“小寧導的媽媽人好好啊”,他聽了只有嘆氣的份。
小寧導的媽媽當然是很好的,小寧導自己也這么覺得。
裴令宣除非是瘋了,才會去跟寧則遠說:你媽沒她表現得那么溫柔。
他沒瘋,他精神正常,他不會去離間一位母親和她的兒子,他會陪著演完這出母慈子孝、其樂融融的情景喜劇。
有件事他預估錯了,今天寧勤導演不在家,是施女士請廚師做的飯,江南地區的口味,他嘗著味道欠佳,裴晶晶也不喜歡,但再不喜歡也得口徑一致地夸好吃。
陸瑋琛估計是掐著時間點,等他們吃過了再攜女伴姍姍來遲,提了一盒點心上門做餐后甜品。
新女伴的樣貌不如裴令宣前面見過的那幾位出挑,不過腹有詩書氣自華,不知是換口味了還是特地帶來見長輩的。
施棋樺對陸瑋琛冷淡得明顯,是她請他來,卻不碰他孝敬的點心,以忌口為由拒絕品嘗。
臉皮薄知進退就不是陸瑋琛了,他不管自個兒受不受歡迎,麻溜地張羅道:“阿姨,咱們不能就坐著閑聊一晚上啊,要不我們陪您打麻將?我和她,還有宣宣,宣宣很會玩兒的,您還不知道吧?”
裴令宣想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
“他不打。”寧則遠替他回絕,又對媽媽說,媽,“你不是要堅持早睡?”
施棋樺笑道:“我都可以,隨你們。”
“小遠不是我說你,難得你老爸不在家,你就讓阿姨跟我們玩玩兒唄。阿姨容顏不老、青春永駐,偶爾晚點睡怎么了?”陸瑋琛不嫌事大,提議,“要不約我媽?她也閑著呢。”
“不用,你媽媽離得遠,別勞煩她跑一趟,人夠了。”施棋樺看向裴令宣,“小裴,賞臉陪阿姨打一場牌?”
裴令宣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意圖。打牌,或者說,賭,里面有不少門道,從中能看出一個人的路數。他游移不定道:“我妹妹……”
施棋樺交代兒子:“明伽,你帶著妹妹玩,她要是哭了我就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