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好像沒跟你說,我是zisha過的。”林子晗說。
他遲滯地轉過頭,“嗯?”
“有段時間,我特別恨這個世界,恨所有人。恨公司無止境的壓榨,恨導演的喜怒無常,恨粉絲的盲目崇拜,我實在不適合做演員,因為我負擔不起千千萬人的愛與恨。我躺在被窩里哭得下不了床,恨老天爺把我遺棄在那個風口浪尖,卻連根浮木都不施舍我,我恨不得掐死自己。”
林子晗垂頭抹了抹眼淚,破涕為笑道:“好在都過去了。遇到雅雅是我最大的運氣,我愿意用全部財富和未來交換她陪在我身邊。被光照耀過,就再也不想回到絕望的黑暗當中了。哥,我相信你也會遇到屬于你的光的。”
裴令宣不認可道:“你們談戀愛也太矯情了。我完全沒有過你這樣的想法,將來也不會有;我也沒覺得我活在黑暗里,我的未來很光明。”
“是,哥你的人生永遠那么坦蕩。我不是想說服你什么的,但換個角度想啊,哥,現在的你,已經是許多人望塵莫及的高度了。有最頂級的導演力捧你,有大批觀眾瘋狂地迷戀你,你不僅有錢,還有話語權,而那些提名、獎項什么的,只要你不退圈,繼續做演員,那獎杯早晚都是你。你不該再跟我這個小小的凡夫俗子計較,命運虧欠你什么了。”
見他不語,林子晗問:“可你仍然覺得不夠,對嗎?”
裴令宣攤手道:“欲壑難填。”
林子晗綻露出標志性的笑容,極具親和力道:“找個人愛你吧,哥。我相信你誰也不愛,但會有人非常非常愛你的。”
回家的路途中,他們去便利店買了幾罐啤酒和一袋熟食,帶回家給金雅當宵夜。不做女演員的她不再渴求苗條身材,但依舊怎么吃都不長肉。
這夫妻倆的體質,不做藝人簡直暴殄天物。裴令宣盯著別人家的天花板胡思亂想了一小時,在深深淺淺的困意來臨之際含恨入睡。
這一晚他又暫時性精神錯亂了,夢里的他好想那個誰,但也只是醒來后連名字也羞于提及的那個誰了。
鄧聞生的電影拍攝周期都很短。“頂級名導力捧他”是一種相對樂觀的說法,其實鄧導本人沒有晚年重出江湖的野心,為他寫劇本和拍電影,是因為恰好有靈感,恰好拍得出,于是舉重若輕地完成了一部只有影迷會感興趣的作品。
好在影迷感興趣,就意味著電影節評委多半會感興趣。
他那股爭強好勝的勁兒并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減淡,不過藏得更深了,不再宣之于口,表露于聲。
人都是在默默無聞中做成一些事的。
拍戲期間要說有發生了哪些有趣的事,值得一提的也就是燈光師是越重影的前男友了。
這位前男友是在不久前被踹掉的。裴令宣跟人聊了兩句閑話,打聽出越重影還在死磕她那部不被看好的劇本。
時隔數月,他的心境又有了嶄新的變化。
回想起和越重影一塊兒工作的時光,裴令宣愈發念起她的好;她聰慧、勤懇、專注、執著,為他帶來,并與他分享過成功的喜悅。
他們合作得那么愉快,再合作一次又未嘗不可呢?
他的朋友一只手數得過來,她是其中一個,當幫朋友的忙,又有何不可?
他找到通訊錄里越重影的手機號碼,果斷地撥過去,然而冰冷的提示音通知他: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
裴令宣坐在片場沉思著,大夢初醒般地怔了怔,忽然間再也理解不了當初強硬拒絕她的自己。
“找人不難啊,關鍵是你找她干嘛?”陸瑋琛琢磨著他的臉色,“她想不開,你也想不開啊?”
“怎么能是想不開呢。”他淡淡反駁。
“我直說了,她就是個異想天開的小妞兒,跟陶漫似的,運氣好。你要真以為她是什么罕見的稀世之才,那你就是……”陸瑋琛的手指點點太陽穴道,“——腦子壞了。我建議你先治病,別惦記拍電影了。”
“難道只有稀世奇才的電影才值得拍的嗎?”裴令宣托著腮問。
他鮮有不帶攻擊性,以柔軟和煦的態度與陸瑋琛交流的時刻,所以對方吃了他這套,清嗓子道:“不是不讓你拍你喜歡的,但跟她那不是瞎玩兒浪費時間么?拍商業片,那個題材不吃香,拍文藝片,她水平不夠格。除非你就想做慈善,只為了幫她,不求回報。”
“我可以不求回報啊。”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