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夕,他被壁燈的暖光驚擾了酣眠,緩慢惑然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中是一團圓融的光源,光里是一道漆黑的影子,直挺挺的背脊、前傾的頸脖,微微垂下的頭顱,像座雕塑般靜邃地端坐在那里,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聲。
這身影,這用功程度,不會是旁人了。
裴令宣在被窩里賴了會兒,慢速坐起身,瞇著眼道:“你還不走啊?”
寧則遠早知道他醒了,卻不抬眼,說:“我回去又睡不著,不如在這兒陪著你。”
誰睡覺還需要人陪?他轉(zhuǎn)動著鈍拙的思維,醍醐灌頂?shù)溃骸鞍 闶堑戎遗隳闼。俊?/p>
“行吧行吧,我去洗澡……”他揉著太陽穴下床,從那團光源的邊界走過,進了浴室。
當看著鏡子里那張被水汽蒸得泛紅的臉,裴令宣意識到這是他的決定。他不僅貿(mào)然地闖入了前男友的飯局,還喝得爛醉等人送上床。這在寧則遠看來,和他主動送上門沒有區(qū)別,畢竟他干這種事兒不是一次兩次了。
說來是他不敬業(yè)了,怎么能讓金主干坐著等他酒醒呢。
希望待會兒他叫得好聽點,能夠彌補他今晚的失誤。
然而他做足了充分準備,去臥室里迎合他想象中的金主,卻遭遇了對方的冷待。
寧則遠還在白紙上畫著分鏡草稿,不曾看他一眼,但已熟知他的每一個舉動,說:“你別過來,坐那兒就好了,我忙完跟你說。”
“噢。”裴令宣退回床尾坐下,無聊得左右張望室內(nèi)的裝潢,他問,“我能多開點燈嗎?好暗,對你眼睛也不好。”
“我習慣了,光太亮會擾亂我的思路。”
他沒睡醒,盼著早些完事能繼續(xù)睡,于是出言撩撥:“你記得咱們倆去山里避暑的那次嗎?那個庭院有座流水的臺階,還有兩棵形狀很漂亮的羅漢松,你在樹下看書,我弄水潑你。”
“記得。”
“其實我不是故意想搗亂,我是覺得你認真的樣子太好看了,我很嫉妒,也很想占有你,我要你生氣,因為我而生氣。”
“你總是這樣。”
“那我現(xiàn)在把你剛畫的這些丑畫兒全撕了,你會不會生我的氣啊?”他挑釁道。
“是很丑。”寧則遠審視著方才刻苦用功的成果,將那一沓稿紙遞給他,“你撕吧。”
畫分鏡不需要多么出色的畫功,要的是能讓人看懂;寧則遠的分鏡稿都是潦草的簡筆畫,但再丑也是不能隨隨便便給他撕著玩兒的。
裴令宣不伸手接,懶洋洋地在床尾與地毯間劃拉著小腿,“你不搞快點,我又要困了。”
“困就睡覺。”寧則遠收回手,整理草稿,蓋好筆蓋。
“那你什么意思啊?我天亮就要走了,沒空陪你耗著。”
“嗯,快睡吧。”
他爬回被窩里,“那我睡了哦。”
“。”
他其實還沒有很困,躺下睡不著,便把枕頭堆疊起來,靠在床頭玩起手機;冷冷的熒光落在臉上,他刷朋友圈刷得正上癮,寧則遠的話音打斷了他——
“你認為,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裴令宣放下手機,無比正經(jīng)地看著說話的人,“你也喝多了?”
無字情書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