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安垂眸,平靜開口:“宋家流落在外十八年的女兒,宋云舒。”
宋屹猛地轉身,眼底翻涌著壓抑的暴怒:“本候原以為你從未叫過父親,只是還不適應,若非王氏說你不是云舒!本候怕是被你這個黃毛丫頭一直蒙在鼓里!”
“你回府那日我就該查個清楚!”宋屹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筆架嘩啦作響。
“那侯爺為何不查?”沈南安突然逼近一步,眼底寒光凜冽,“因為您需要嫡長女回來聯姻?因為陛下突然要見侯府大小姐?”她嗤笑一聲,“還是因為您根本不敢讓宮里知道,鎮寧候府宋家嫡女,剛出生就被丟在鄉下,像野狗一樣討食吃?亦或是玉嬌妹妹沒有死,我還有利用價值,便認下這筆糊涂賬了?”
宋屹臉色驟變。
沈南安借著月光看清他鬢角滲出的冷汗,勝券在握地彎起嘴角。
欺君之罪,他擔當不起。
“侯爺老了。”她放柔聲音,“玉嬌又死了。如今侯府想重振門楣,除了我這個‘嫡長女’,還能靠誰呢?”
宋屹的喉結劇烈滾動,想必也在衡量。
皇帝親封的提學御史,帶著平定沅州的功績回京,此刻動她,就是打皇帝的臉。
“您看,”沈南安替他撫平圣旨上的褶皺,“玉嬌得了忠烈之名,王氏得了誥命,我得了官職侯府半點不虧。”她突然壓低聲音,“至于我是誰重要嗎?”
最后一句話鉆進宋屹耳中。
他踉蹌后退,撞翻了博古架上的青瓷瓶。
沈南安彎腰拾起一片碎瓷,輕輕放在他顫抖的手心里:“明日祭祖,侯爺可要好好向列祖列宗說說,咱們侯府出了位忠烈縣主,還有位女提學呢。”
她轉身時,聽見身后傳來宋屹的低吼:“滾!”
廊下月光如霜,沈南安關上房門,對跪著的管家道:“去告訴夫人,若再胡言亂語”她瞥了眼書房窗紙上宋屹佝僂的身影,“侯爺會親手勒死她。”
翌日,祭壇前檀香繚繞,王氏跪在祠堂角落,紅腫的眼睛死死盯著沈南安。
沈南安站在宋氏宗譜前,眼角余光恰好瞥見一道身影穿過月洞門。
戶部右侍郎林宴箐到了。
他今日穿的并非朝服,而是家常錦袍,目光掃過滿堂宗親與幾位外臣,最后落在沈南安身上,微微頷首:“宋姑娘年少有為啊。”
沈南安回以淺淡一笑:“不敢當,林大人肯撥冗來此,母親定是歡喜的。”她聲音平和,像在說尋常家事,“畢竟論親戚,您還是她的遠房姐夫。”
林宴箐的笑意淡了幾分。
他自然聽得出話里的鉤子,王氏的妹妹嫁給他亡兄,這層遠親關系素來被他刻意淡化,此刻被擺在祭祖的場合說破,總像是在提醒什么。
他轉了話頭:“漕運稅銀的事繁雜,宋姑娘一介女子,倒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