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總帶著三分詩意,七分纏綿。
暮春時節的蘇州城,被一場連綿的梅雨裹得嚴實。護城河邊的垂柳綠得發亮,雨絲打在水面上,濺起密密麻麻的漣漪,將畫舫上的紅燈籠暈成一片朦朧的光暈。
碼頭盡頭的煙雨樓,卻與這溫婉景致格格不入。朱漆大門敞開著,里面傳出猜拳行令的喧鬧,夾雜著骰子落碗的脆響,連檐下掛著的“醉里乾坤”匾額,都仿佛沾染了三分酒氣。
一、樓中奇遇,玉笛驚客
楚留香踏著青石板路走來時,雨絲恰好落在他的斗笠上,簌簌有聲。他那件洗得發白的藍衫下擺沾了些泥點,腰間的酒葫蘆隨著步伐輕輕晃動,里面的“女兒紅”還剩小半,散發著淡淡的醇香。
“客官里面請!”店小二穿著蓑衣,見他氣度不凡,連忙上前招呼,“今兒個煙雨樓熱鬧,樓上雅間剛空出來一間,視野最好,能看見……”
話音未落,樓內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瓷器碎裂的脆響。楚留香挑了挑眉,剛要邁步,卻見個穿綠衫的少女從里面沖出來,撞在他懷里。少女約莫十六七歲,梳著雙丫髻,手里緊緊攥著支白玉笛,發髻上的珠花歪在一邊,臉上還掛著淚痕。
“對不住!”少女抬頭,一雙杏眼又大又亮,此刻卻盛記了驚慌,“他們……他們搶我的笛子!”
楚留香還沒來得及開口,樓內便沖出幾個壯漢,為首的記臉橫肉,腰間別著柄鬼頭刀,正是蘇州城里有名的惡霸“翻江鼠”張彪?!靶⊙绢^片子,跑什么!”張彪粗聲喝道,唾沫星子噴了記地,“把白玉笛留下,爺還能饒你一頓打!”
少女把笛子往懷里塞得更緊:“這是我娘的遺物,死也不給你們!”
張彪獰笑一聲,伸手就去搶。就在他的臟手快要碰到少女衣襟時,手腕忽然被一只溫熱的手抓住,力道不大,卻像鐵鉗般紋絲不動。
“這位朋友,欺負小姑娘,未免有失風度吧?”楚留香的聲音溫和,帶著笑意,斗笠下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張彪扭頭見是個文弱書生模樣的人,頓時火起:“哪來的野小子,敢管你張爺爺的閑事?”他另一只手抽出鬼頭刀,刀風凌厲,直劈楚留香面門。
周圍的酒客驚呼著散開,卻見楚留香身形一晃,像片柳葉般飄到張彪身后,手里還把玩著個骰子,正是剛才從張彪腰間摸來的?!暗短欤菀讉砸??!彼p輕一彈指,骰子飛出,正好撞在刀背上,鬼頭刀“哐當”落地。
張彪又驚又怒,招呼手下:“給我打!”
幾個壯漢蜂擁而上,拳腳齊出。楚留香卻不慌不忙,左腳為軸,右腳輕輕一點,身形在人群中旋轉,看似慢悠悠,卻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攻擊。他的手指偶爾探出,或點在壯漢的麻筋上,或勾住他們的手腕,不過片刻,幾個壯漢便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來。
張彪見狀,轉身就想跑,卻被楚留香用腳勾住腳踝,“啪”地摔了個狗啃泥?!皷|西可以亂吃,閑事不能亂管?”楚留香蹲下身,撿起地上的鬼頭刀,用袖子擦了擦刀刃,“這刀不錯,就是沾了太多戾氣?!?/p>
他手腕一翻,刀身竟像面條般彎了個弧度,松手時又彈回原狀,只是刀鞘上的銅環已被他用指力捏扁。張彪看得目瞪口呆,這才知道遇上了硬茬,連滾帶爬地喊著“大俠饒命”,帶著手下灰溜溜地跑了。
“多謝……多謝公子相救!”少女這才緩過神,對著楚留香深深一揖,臉頰微紅,“小女子蘇婉兒,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萍水相逢,何必留名。”楚留香笑了笑,將斗笠摘下來,露出張棱角分明的臉,鼻梁高挺,嘴唇微厚,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清澈得像雨后的天空,“姑娘若不嫌棄,不如上樓喝杯熱茶,避避雨?”
蘇婉兒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白玉笛,點了點頭。
二、笛中密信,舊案重提
二樓雅間果然視野絕佳,推開窗就能看見護城河上的畫舫。店小二端來熱茶和幾碟精致的點心,見了楚留香剛才露的那手,態度越發恭敬:“客官慢用,有吩咐盡管喊小的。”
蘇婉兒捧著茶杯,手指還在微微顫抖。楚留香給她倒了杯茶:“那伙人為何要搶你的笛子?”
蘇婉兒咬著嘴唇,眼淚又掉了下來:“我爹是前蘇州知府蘇明遠,三年前因‘通匪’罪名被抄家,我娘憂憤而死,臨終前把這笛子交給我,說里面藏著能還我爹清白的東西?!彼亮瞬裂蹨I,“張彪是新任知府李嵩的遠房表弟,總來騷擾我,說只要把笛子給他,就能讓我爹出獄……”
楚留香拿起那支白玉笛,笛身溫潤,雕刻著纏枝蓮紋,笛尾處有個極小的“明”字。他對著光亮處看了看,忽然用指甲在笛孔處輕輕一旋,笛身竟分成了兩半,里面藏著張折疊的油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