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梆子聲撞碎雨幕,她盯著酒壇里仍在蠕動的線蟲,余光掃過鎮北侯驟然繃緊的肩線。
侯爺請看。她突然掀開李嬤嬤的袖口,露出腕間青紫的掐痕,這淤血呈月牙狀,定是四日前卯時三刻遭人脅迫所留。指尖劃過油蠟紙邊緣的暗紋,嶺南驛站上月剛換了新印,這紙上的紋路卻還是舊版。
鎮北侯接過油紙的手猛地收緊。
屏玉聽見骨節咯吱作響,知道那暗紋里藏著兵部侍郎的私章。
廊下燈籠被風吹得搖晃,將老侯爺眼里的殺意照得忽明忽暗。
把這刁奴押進暗牢。侯爺的聲音像淬了冰,十幾個親衛從雨幕中鉆出來。
屏玉注意到其中兩人靴底沾著北疆紅土,正是今晨在井臺邊見過的那雙軍靴。
五更天時雨勢轉急。
屏玉裹著素色披風站在西跨院月洞門前,看著小廚房送來的食盒冷笑。
掀開第三層屜格,糯米糕里摻著的斷腸草汁還未凝透,腥甜里混著大夫人房里常點的龍涎香。
煩請轉告二少爺。她將整屜糕點倒進看門黃犬的食盆,下次若要用毒,莫要選遇熱發黑的品種。黃犬突然抽搐著口吐白沫,屏玉彎腰掰開犬齒,瞧,牙縫還沾著嶺南特產的檳榔渣。
墻角傳來瓦片碎裂的輕響。
屏玉望著那道倉皇逃向二少爺院落的黑影,將浸過解毒劑的帕子塞回袖中。
晨霧漫過回廊時,她故意在二少爺書房窗外遺落半片染著朱砂的油紙。
當日晌午,鎮北侯親衛撞見二少爺的心腹在焚毀密信。
銅盆里未燒盡的信箋上,北疆狼騎四個字被火舌舔得焦黑,混著嶺南檳榔渣的灰燼在盆底結成硬塊。
父親聽我解釋!二少爺踹開攔路的侍衛沖進正廳,卻見屏玉正在給侯爺包扎手臂。
那道新鮮刀傷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兇器赫然是他上月私藏的北疆彎刀。
屏玉將刮下的毒血滴進茶盞,此毒喚作‘塞上雪’,唯有北疆王庭的巫醫能配。茶湯瞬間凝結成冰,她望著窗外開始調兵的令旗,說來也巧,今晨廚房丟了三錢朱砂。
暴雨砸在演武場的兵器架上,蓋不住地牢傳來的慘叫。
屏玉數著更漏穿過游廊,在轉角處不慎撞翻大夫人的參湯。
瓷碗碎裂時,她精準地接住那片飄落的金箔——正是疫病爆發那日,黑市流通的賑災銀上特有的官印。
夫人小心。屏玉將金箔塞回對方顫抖的掌心,指尖擦過她新染的丹蔻,這顏色倒是特別,聽說要用北疆火山泥才能固色呢。
二更梆子響過,屏玉對著銅鏡將艾草灰抹在頸間。
窗外樹影忽然晃動,淬毒的弩箭穿透窗紙釘在妝臺上,箭尾綁著的血書還在往下滴著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