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茶香與漣漪終究散去。
云逍收起茶案躺椅。
小七慢吞吞地爬起身,渾濁的老眼帶著點“剛曬暖和又得趕路”的不情愿,喉嚨里滾出一聲拖長的、懶洋洋的“咩——”。
一人一羊,循著愈發崎嶇的官道,再次啟程南下。
南國境的山勢,漸漸顯露出崢嶸本色。
官道如同一條被隨意丟棄的灰白帶子,在連綿起伏的墨綠色山巒間艱難蜿蜒。
時而被陡峭的崖壁擠壓得僅容一車通行,時而隱入深不見底的幽谷上方。
空氣依舊濕潤,卻多了幾分山野的料峭寒意。
道旁的古木虬枝盤結,樹冠遮天蔽日。
只在枝葉縫隙間漏下些破碎的光斑,在地面潮濕的苔蘚和腐葉上投下晃動不安的影子。
不知名的藤蔓從崖壁垂下,開著慘白或暗紫的花,散發出一種甜膩到發悶的異香。
越往前走,山勢愈發險惡。
道路盤旋向上。
一側是刀削斧劈般、布滿了濕滑苔蘚的千仞絕壁。
另一側則是深不見底、水汽氤氳、隱隱傳來沉悶水聲的幽深澗谷。
山風從谷底打著旋兒沖上來,帶著刺骨的涼意和濃郁的水腥氣,吹得人衣袂獵獵作響。
小七顯然對這濕冷陰森的環境極為不滿。
步履愈發緩慢,幾乎是掛在云逍腿邊,四條細腿在泥濘濕滑的路面上拖沓前行,嘴里那根草莖早已不知去向。
它渾濁的老眼半瞇著,透著一股子“這破地方真不是羊呆的”的濃濃嫌棄,喉嚨里時不時發出幾聲低沉的、代表惡劣心情的咕嚕。
云逍倒似渾然不覺周遭環境的險惡與壓抑。
他負手而行,青衫在凜冽的山風中微拂。
目光偶爾掠過崖壁上頑強扎根的奇松怪石,或是深谷中蒸騰翻滾、變幻莫測的云霧。
帶著幾分行旅者的從容與觀景的閑適。
山道轉過一道尤為狹窄、被巨大山巖半掩著的急彎。
前方的路,幾乎被兩側擠壓過來的猙獰山崖徹底吞噬,光線驟然昏暗下來。
腳下的石板路年久失修,布滿了濕滑的青苔和深深的車轍印,僅容兩人勉強錯身而過。
彎角處,幾塊嶙峋的怪石突兀地探出路面,如同天然的掩體,投下濃重的、不懷好意的陰影。
就在這狹窄彎道的盡頭,幾道身影如同從巖石陰影里生長出來一般,無聲無息地堵住了去路。
為首一人,身材異常高大魁梧,幾乎塞滿了狹窄的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