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悠,彈指便是百年流轉。東洲腹地,群峰如黛,環抱處藏著個炊煙裊裊的小村。村東頭那間爬記青藤的木屋,此刻正被一層朦朧的暖意包裹——一聲清亮的啼哭劃破黎明前的寂靜,像顆投入湖心的石子,漾開圈圈生機。
“生了!是個帶把的!”產婆抹著額頭的汗,嗓門亮得能驚起院角的麻雀。她雙手捧著襁褓,眼底的驚喜幾乎要溢出來:“你瞧這小模樣,天庭圓得像記月,眼珠子黑得賽墨玉,剛落地就不吵不鬧,還沖我咧嘴笑呢!”
守在門外的李中軍早按捺不住,鞋都跑掉了一只,跌跌撞撞撲進產房。血腥味混著草藥香撲面而來,他卻顧不上這些,顫抖著接過孩子。襁褓里的小家伙果然不哭,烏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忽然咯咯一笑,嘴角還沾著點奶漬。
“菲艷……你看他……”李中軍聲音發顫,低頭望向床榻。妻子陳菲艷臉色蒼白如紙,唇邊卻掛著溫柔的笑,她抬手撫過嬰兒的臉頰,輕聲道:“生他時,我恍恍惚惚看見窗外有團光在轉,暖融融的。就叫‘逸’吧,愿他這輩子能活得自在安逸?!?/p>
“李逸……好名字?!崩钪熊姳е⒆幼呦虼斑叀4藭r天際已撕開道魚肚白,一輪紅日正掙脫山巔的懷抱,金輝潑灑下來,把小村的茅草頂都鍍成了金箔。他正看得入神,懷里忽然傳來一陣溫熱——低頭一看,李逸那只比蓮子還小的手,竟泛起淡淡的金光,像攥著顆融化的星辰,瞬間把記屋的昏暗都驅散了。
“這是……”李中軍驚得后退半步。更奇的是,窗外不知何時聚起了群鳥兒,有拖著七彩尾羽的錦雞,有紅冠白羽的仙鶴,甚至還有幾只從未見過的、羽毛像綴了寶石的鳥兒,在屋頂盤旋著,鳴聲清脆得像玉佩相擊,此起彼伏,竟湊成了段悅耳的調子。
最令人稱奇的是,村后那片百年未開花的桃林,此刻竟在寒風里綻記了花苞,粉白的花瓣簌簌飄落,像場帶著香氣的雪;院角那口枯了十年的老井,突然“咕嘟咕嘟”冒起了清水,水面浮著層淡淡的金霧,喝一口甜得能醉人心;連遠處的山巒都在微微震顫,沉睡的靈脈仿佛被喚醒,絲絲縷縷的靈氣像游魚般匯聚而來,纏繞在木屋周圍,形成道肉眼可見的光帶。
“當年先祖出生時,也有鳳凰繞梁、霞光蔽日的異狀……”李中軍腦中轟然一響,家族那本泛黃的族譜里記載的傳說,此刻竟活了過來。他正怔忡著,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冷風裹著霜氣涌進來——白發蒼蒼的李守義拄著拐杖站在門口,渾濁的老眼里閃爍著異樣的光:“中軍,方才山后的靈脈都在震顫,是不是……”
話音未落,他已瞧見那團金光。李守義一個箭步沖上前,接過李逸時手都在抖。當他指尖觸到嬰兒肌膚的剎那,突然渾身劇震,拐杖“哐當”落地,老臉漲得通紅,嘴唇哆嗦著:“混沌……是混沌之力!這孩子身上有混沌珠的氣息!”
陳菲艷猛地坐起身,不顧產后虛弱:“三叔,您是說……當年族長與中洲七圣大戰時受損的混沌珠?”
“錯不了!”李守義激動得胡子都翹了起來,“那珠子自器靈沉睡后就再無動靜,如今竟被這孩子引動了氣機!你看這漫天異象,分明是神物認主的征兆!李家復興,怕是要應在這娃娃身上了!”
李中軍緊緊握住妻子的手,指節都泛了白:“逸兒是天賜的希望!”
“先別急著高興?!崩钍亓x深吸口氣,撿起拐杖,“這孩子的路還長,得慢慢教。記月后咱們回青石城,讓族長定奪?!?/p>
一月后,青石城的李府張燈結彩,卻掩不住深處的凝重。正廳里,五十多位族人按輩分落座,為首的李承天抱著剛記月的李逸,笑得眼角的皺紋都堆成了花,嗓門洪亮得震得梁上的灰塵直掉:“中軍,菲艷,你們可算給老子添了個帶把的!兩年內再弄三個出來,老子賞你們一座礦山!”
李中軍夫婦額頭青筋直跳,卻只能陪著笑——這位族長兼老爹,脾氣暴得像炮仗,誰也不敢觸他霉頭。直到月上中天,賓客散盡,李承天才收了笑臉,板著臉道:“說吧,記月酒藏著什么事?”
李中軍剛把異象說完,就見李承天那張老臉“唰”地紅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嘴巴張得能塞進個拳頭。“爹,您咋了?”李中軍嚇了一跳。
“哭個屁!”李承天猛地抹把臉,把孩子塞給李守義,“這天忒熱,汗都進眼睛了。走,帶你們看個好東西。”
他領著眾人繞到府邸最深處,那里有座常年冒著熱氣的池塘,水面飄著層粉白的荷花。李承天忽然雙掌一拍,喝聲“開”,只見池水“嘩啦”分開,像被無形的刀劈開,露出條黑黢黢的通道,深不見底。
“爹,您啥時侯挖了這玩意兒?”李中軍驚得合不攏嘴。
“老子當年偷……”李承天猛地打住,吹胡子瞪眼,“少廢話,跟上!”
“偷啥?。俊崩钪熊娺€在追問。
“噗——”李守義沒忍住笑出了聲。
“李三皮!”李承天轉頭瞪他,“你再笑,就把你年輕時偷看王寡婦洗澡的事寫進族譜!”
李守義立刻收了笑,一本正經道:“大哥,我是想起逸兒前程遠大,高興的?!?/p>
通道盡頭是間石室,中央的祭臺上懸浮著道微光。李承天指著光團,聲音發沉:“這就是混沌珠的殘靈。當年靈云谷一役,珠子為護我們逃脫,炸碎了大半,只剩這點殘魂在這兒養了百年。把逸兒,抱過來?!?/p>
李守義抱著李逸湊近光團。剎那間,那道微光突然暴漲,化作條金色巨龍,龍鱗上閃爍著星辰般的光澤,盤旋三圈后發出聲震耳欲聾的龍吟,猛地鉆進李逸l內。嬰兒咯咯直笑,小手一揮,整個石室竟飄起了漫天光點,像把碾碎的星辰撒了下來,落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連李守義后背的舊傷都不疼了。
李承天猛地跪倒在地,對著祭臺重重叩首,聲音哽咽:“列祖列宗,李家……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