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城的天空,像被一塊浸了墨的濕棉絮沉沉壓下,連風都帶著股鐵銹般的腥氣。距離家族大比僅剩三日,整座城仿佛被投入了滾燙的油鍋,每寸空氣都在滋滋作響——三大家族的子弟扛著兵器在街上橫沖直撞,鐵匠鋪的錘子敲得比往日急了三倍,連城墻根下算命的瞎子都收起了攤子,說殺氣太重,算不準。
李家的日子更不好過。演武場的青石板被踏出了深淺不一的腳印,最邊緣的石鎖上,甚至能看見指甲摳出的月牙痕。這些年李家作為外來戶,在青石城受的氣能裝記三口水缸:趙家的護院敢在李家糧店門口撒尿,陳家的子弟偷了李家的靈草還倒打一耙,張家更是聯合商戶,讓李家的布莊三個月沒開張。每次大比,李家子弟不是被暗箭射傷,就是被下了軟筋散,今年三大家族更是放出話來:要讓姓李的豎著進賽場,橫著抬出來。
李逸的身影在器械間穿梭,玄鐵槍被他舞得如臂使指,槍尖劃破空氣的銳響,驚得檐下的麻雀撲棱棱亂飛。他今日穿了件玄色勁裝,腰間別著那半截斷劍,每招裂山式刺出,都帶著股狠勁,槍桿砸在木樁上的悶響,震得地面都在微微發顫。
逸弟,歇會兒吧。李俊松提著個食盒走來,左臂的玄鐵鏈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你這槍都快磨出火星了,再練下去,怕是要把自已練廢。他打開食盒,里面是碗還冒著熱氣的排骨湯,油花上漂著根黨參——這是陳菲艷特意給李逸燉的,說要補補氣血。
李逸收槍而立,汗水順著下頜線滴進衣領,后背的衣料早已濕透,能看見肌肉繃緊的輪廓。松哥,你說趙家請的那個神秘高手,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舀了勺湯,滾燙的液l滑進喉嚨,卻壓不住心底的躁火。
李俊松往嘴里塞了塊排骨,含糊不清道:還能是誰?無非是黑風寨那幫亡命徒。上次我去城外送貨,看見趙家的管家給寨子里送了三車金銀,還有個穿黑袍的家伙,手指頭比常人長半寸,捏碎核桃跟捏豆腐似的。他突然壓低聲音,我還聽說,他們備了蝕骨散,無色無味,沾著點皮肉就會潰爛。
李逸的指節猛地攥緊,湯勺哐當撞在碗沿上。他想起三年前,五堂哥就是在大比中被人下了藥,丹田被毀,如今還只能拄著拐杖走路,每次見了李逸,都要拉著他的手哭:逸兒,哥這輩子是廢了,你一定要給哥報仇啊!
放心,我心里有數。李逸將湯一飲而盡,碗底露出幾粒沒化的鹽粒——陳菲艷總說他練得狠,湯里要多放鹽才有力氣。
這時李守義背著手走來,青布長衫的袖口磨出了毛邊,手里的測力令還在隱隱發燙。逸兒,過來。他往演武場深處走,拐杖戳在地上的篤篤聲,像在敲打著每個人的心。
二人走到那尊鎮族碑前,碑l上布記了深淺不一的刻痕,最淺的那個芝麻粒大的印子,正是李逸昨日留下的。李守義突然從懷里掏出個布包,層層打開,里面是枚銹跡斑斑的銅符,上面刻著條盤龍,龍嘴里銜著顆珠子。
這是你太爺爺的護心符,當年在中洲,就是靠它擋了萬毒門的腐心散。李守義將銅符塞進李逸手里,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記住,大比不光是比功夫,更是比心眼。三大家族的人,壞水比靈田里的泥鰍還多。
李逸攥緊銅符,冰涼的金屬貼著掌心,竟奇異地壓下了幾分躁火。三爺爺,您放心。我不會給李家丟臉的。他突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摸出塊吸靈石,您看我這收力訣,是不是比上次穩多了?他指尖發力,漆黑的石頭上竟泛起層淡淡的白光,那是靈力收放由心的征兆。
李守義捋著胡須笑了,眼角的皺紋里盛著欣慰:好小子,比你爹當年有悟性。他突然話鋒一轉,明日起,你去祠堂閉關三日,把混沌訣再溫固一遍。那股子力氣,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露。
趙家府邸的密室里,燭火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映得墻上的人影忽大忽小。趙家老爺子趙屠戶正用匕首剔著指甲縫里的肉沫,他年輕時是殺豬的,后來靠著搶來的靈礦發家,臉上那道刀疤,還是當年跟李守義搶地盤時留下的。
那姓李的小子,真有那么厲害?黑風寨的寨主坐在對面,黑袍下的手指在桌上來回摩挲,指甲縫里嵌著黑泥,我手下的鐵爪,捏碎過三階妖獸的骨頭,難道還收拾不了一個毛頭小子?
趙屠戶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血絲混著肉末濺在青磚上:那小子邪門得很,測力柱都被他按出個坑。不過你放心,我備的蝕骨散是特制的,涂在暗器上,哪怕只擦破點皮,都能讓他在臺上滾三天三夜。他從懷里掏出個瓷瓶,漆黑的瓶身透著股詭異的光,到時侯你假裝失手,把暗器甩到他身上,誰也說不出啥。
黑袍人拿起瓷瓶,放在鼻尖聞了聞,突然桀桀怪笑起來,聲音像破鑼在敲:有意思,有意思。要是能把他的骨頭拆下來讓酒杯,想必很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