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下蔡城內(nèi)卻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且說,宰相呂好問傍晚便親自渡河來勞軍,但因為擔憂金軍尚有大股騎軍在北,動向不明,所以當日并未大肆宴飲,以犒賞軍士。不過到了晚間,幾位行在文員卻不免稟性難移,再度相聚一堂,借著趙鼎趙大牧的府邸就勢小酌一杯,以作壓驚。
“韓良臣今日設(shè)伏斬將,居功,無須多論。”
張趙二人齊齊起身謝罪,又自罰一杯,方才坐下。
而二人既坐,呂相公卻又主動說了下去:“依我看,當務之急,乃是戰(zhàn)后行在去向……總不能真如汪樞相所言,留在壽州不走了吧?而今日臨過河前,吏部林茂南(林杞)又問我此事,我也是一時為難。”
出乎意料,呂好問以下,張、趙、林三個地位最高的文官居然無一人呼應,反而齊齊噤口。
肯定是要噤口的!
今日歪打正著在趙官家身前討了個好彩頭的小林學士對呂好問愈發(fā)不屑起來,雖說大家愿意捧著你當這個八公山行在的首領(lǐng),以此來防備李相公,打壓汪樞相,可在這種大事上面,卻都是各有主見的……其中,趙鼎趙大牧身為壽州知州,巴不得官家就留在壽州呢,那樣他這個當日權(quán)差遣壽州的小官,豈不是一躍而成開封府尹一般的人物?
至于小林學士自己,他之前就想的清楚,自己根基淺薄,唯獨兄弟頗多,還都在淮南一帶做過官的,人脈俱在此處,那若能留在淮南,有自家兄弟子侄在內(nèi)許多人的幫助,豈不是能在官家身前徹底立足穩(wěn)妥?
所以,他小林學士也是暗暗贊同留在壽州的。
至于張浚,根本不用說話,小林學士都知道這廝是在作何想……無外乎是要以官家心意為主,而官家未表態(tài)和授意他之前,這廝是一句話都不愿意露底的。
而就在小林學士胡思亂想之際,這邊眼瞅著氣氛不佳,張浚張憲臺早已經(jīng)在私底下踩了一腳身旁胡吃海塞的小兄弟、中書舍人胡寅。
“可惜,沒有捉到那金國四太子完顏兀術(shù)!”胡明仲被踩了之后,即刻放下手中肉食,開口亂說。“否則必然可以拿來換回二圣……”
“……”
“……”
“我……金軍雖敗,猶有戰(zhàn)力,更兼北面尚有兩部大軍可做接應,沒法冒險追擊也是無奈之事。”張浚半日才回過神來,卻是無奈至極,趕緊圓場。“便是金軍大寨也都要拆了不理會,尸首、傷員也要明日運過河去安置,何談捉什么金兀術(shù)?”
“說起來,尚不知此戰(zhàn)傷亡與斬獲如何?”趙鼎也慌忙問及他事。
“據(jù)在下所知,此戰(zhàn)輕傷者反而不多,倒是重傷殘廢者與戰(zhàn)死者占了多數(shù),加起來得有兩千之眾……至于斬獲,大約也是類似,不過頗多女真、奚、契丹之屬。”胡明仲微微一想,即刻回復。“而漢兒軍頗多降服,也有一千之數(shù),這是白日間官家親自詢問點驗的。”
“以一換一,端是大勝!”呂好問欣慰而嘆。
“莫忘了還有之前貿(mào)然渡河被剪除的兩個猛安,這一戰(zhàn)其實前后打掉金軍四個完整猛安!”張浚也捻須而嘆。“而且不比北面梁山泊那次圖謀設(shè)計、借地利以多圍少,今日此戰(zhàn)堪稱虎口拔牙,韓良臣委實名將!”
“岳飛張榮也非平白無能之人。”胡寅復又正色相對。
“不錯!”小林學士終于接了一句嘴。
“都是官家有識人之明。”呂好問繼續(xù)打了個哈哈,卻又忽然想起一事。“且說……官家今日一整日都在忙什么?明仲如何又有空閑來此?”
宰相問及官家去向,身為禁中近臣的胡明仲自然不敢怠慢,當即起身正色相告:“回稟呂相公,今日上午戰(zhàn)罷,楊沂中回轉(zhuǎn),官家便親自上馬巡視戰(zhàn)場,檢視傷亡、斬獲之事;午后日落前復又親自坐鎮(zhèn)金軍大營,一面監(jiān)督拆營,一面當眾收拾了營中繳獲的戰(zhàn)馬、盔甲、金銀綢緞,然后于目前當眾分與各部……”
“怎么分的?”
“官家自取其三,余下者再十分,韓世忠部得其五,張俊部得其三,王德、傅慶得其一,楊沂中、呼延通、喬仲福、張景四將再得其一……”
“分的倒也合情,只是喬仲福、張景居然與楊沂中、呼延通共取,而非與王夜叉、傅慶同列,看來官家還是把當日直屬這三千軍士的話當真了?”呂好問一時蹙眉。
“應該是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