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會之牽扯入金國最高層的政治斗爭,基本上屬于降維打擊了,因為雖然說金國高層越來越墮落,內(nèi)部矛盾也越來越激烈,可終究還沒墮落和激烈到要將對方置于死地的份上。
而且,這年頭的金國貴人們也多是從金戈鐵馬里走出來的,很少有人把精力全部放到內(nèi)部政治斗爭上去,他們依舊還有一致對外的決心,依舊還有對外擴張,以軍事侵略來彌補與緩和內(nèi)部的樸素想法。
故此,秦檜會心一擊,卻是真的起了奇效。
六月間,經(jīng)過一連串的試探與討論后,經(jīng)過完顏撻懶的斡旋,金國高層果然按照某人的設想那般,在最高軍事決策機構都元帥府內(nèi)進行了一系列簡單卻又影響重大的人事調(diào)整。
金國國主完顏吳乞買主動放棄了都元帥一職,改由大金第一功臣,也是事實上的軍中第一人粘罕兼任;負責引預備隊坐鎮(zhèn)燕京的金國三太子訛里朵從右副元帥變成了左副元帥,這點并無太大意義;而元帥左監(jiān)軍完顏撻懶卻一躍成為了右副元帥,顯得炙手可熱起來;最后,四太子金兀術也躍升為元帥左監(jiān)軍,成功跨入了軍隊最高層。
前面其實都還好,最后一個任命,一開始倒是頗有議論,因為大部分將領都認為完顏兀術這個人有點水,他去年冬天領兵出去,雖然也有軍功,但最后損失頗多,不要說跟西路軍完顏婁室、完顏谷神、完顏銀術可、完顏拔離速這些將星相比,便是在東路軍內(nèi)部,也遠不如阿里將軍等人妥當。
一句話,以此人戰(zhàn)績,似乎沒資格擔任元帥左監(jiān)軍這種可能事實上成為一路軍主帥的要害職務。
但是,最高層的意志擺在那里,而且人家完顏家的內(nèi)部事務,根本不是其余人能置喙的。
而等到了六月下旬,都元帥府人事調(diào)整完畢之后,隨著粘罕與完顏三兄弟在完顏撻懶的撮合下又一次在燕京會晤失敗,雙方都不再糾纏,完顏撻懶也干脆履行承諾,直接上書會寧府,請求國主早做定奪。
然而,便是金國皇帝又如何能給這兩家做定奪?
要是能做定奪還用得著整天為自己兒子能不能當皇帝發(fā)愁?
于是,金主完顏吳乞買正式下詔,詔書中只有三句話:
其一、宋國皇帝是宋國的人心所在,因為他的存在,河北才會動蕩,中原宋人才會團結,不能放任不管,這人在什么地方,就要追到什么地方。
其二、這次對付宋國應當吸取教訓,戰(zhàn)中戰(zhàn)后要多多扶持像張邦昌那種人物,借助他們來統(tǒng)治中原。
其三、陜西和隴右雖然地方貧瘠,但戰(zhàn)略位置突出,不能放任不管。
換言之,不管如何和稀泥了,完顏吳乞買還是以金國皇帝的身份正式下令討伐大宋,而且是直指趙玖本人!
接到圣旨,正在燕京對峙的雙方不再糾結不下,而是即刻放下成見,達成一致——即刻動員全軍,等一入秋,便自北向南,全軍進發(fā),先掃蕩河北義軍,再兵分多路,一起渡河滅宋。
當然了,都元帥身為都元帥,尤其強調(diào)了西路軍主力要負責攻取陜西五路,只能派出部分兵馬自西京洛陽和滑州方向出戰(zhàn)。
但此時,完顏兀術已經(jīng)心滿意足,因為莫說西路軍還愿意派出部分軍隊協(xié)助,便是西路軍整個不來,這一次他也有十萬之眾!
十萬金軍,足以覆滅宋國,橫掃中原,還要什么驢車?
“臣以為不可輕易放縱此人!”
“許相公,我也以為不可輕易放縱,但現(xiàn)在不放縱他又能如何呢?難道要把他緝拿歸案?拿什么緝拿?真逼反了又如何?”
初秋時節(jié),傍晚時分,依舊有蟬鳴不斷,但天氣已經(jīng)漸漸轉(zhuǎn)涼,南陽城內(nèi)的行宮中,兩位宰執(zhí)正在爭得不可開交,而端坐在御案后方的趙官家卻有些心不在焉。
“宇文相公。”許景衡嚴肅以對?!拔医^沒有說將他緝拿歸案,而是說當恩威并重……此時若不能適當展示中樞權威,逼他退讓,將來中樞拿什么整理西軍?難道讓官家一次次往軍營中收服這些人嗎?”
“其實未嘗不可?!壁w官家出于本能插了句嘴。
“一次兩次可以,但焉能次次如此?”許景衡聞言大怒?!岸艺嫒珥n世忠這般表面潑皮實際忠勇之人又有幾個,張伯英、韓世忠可信,但若下一次遇到個真賊廝又該如何?官家此言殊為不妥!”
趙玖回過神來,復又緩緩點頭,因為這話太對頭了……他是知道韓世忠可信,張伯英大概率可信才去做的,真換成個沒聽過名字的,如何敢去?
當然了,所有人都沒提翟沖那回事,不是說翟沖可信不可信,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翟沖可信,只是有些人覺得沒必要去,去了有失官家身份而已,這件事跟現(xiàn)在討論的不是一回事。
但是,許景衡壓過全場之后,卻又一時無話可說,因為他只能壓過別人,卻也無法解決眼下行在的困境。
什么困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