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布埃爾不屑地從口中噴出一股雪茄煙,挺著他那大得有些驚人的肚子回應吉戈局長:“得了吧,吉戈,我的老朋友,《小巴黎人報》的稿費怎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們能給這個可憐的小伙子幾個蘇一行?”
吉戈局長不想糾纏這個問題,把《小巴黎人報》推到一邊,然后從抽屜里掏出一本封面樸素的厚冊子扔到加里布埃爾面前:“談談這個吧,加布。”
加里布埃爾不慌不忙地從桌上拿起厚冊子,翻看看了一眼,隨即放了回去,把手一攤:“啊哈,《頹廢的都市》,多棒的書名。”
吉戈局長顯然不滿意他的態度,即使對方每年要給自己送至少一萬法郎的“贊助費”也不能如此敷衍。
他猛得站起身來,貼近加里布埃爾的臉,一字一頓警告他:“馬瑞爾先生,現在這本書受到了吉貝爾主教的極大關注,他已經準備去議會陳述此事。
你還覺得用錢或者其他方式逃得過去嗎?希望你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
加里布埃爾聽到這才認真了一點,不過仍然滿不在乎——他每年給「巴黎益書協會」的捐款更多——他稍稍坐直了身體:“是的,這本書是我出版的。
而且我已經在「書籍與圖書館管理局」做了版權登記,它受到1793年《關于文學和藝術作品的法律》的保護。”
吉戈局長沒有料到他不僅爽快地承認了,而且還說這本《頹廢的都市》已經登記了版權,不禁有些意外。
他坐回椅子里,雙手交叉在胸前,思考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你不知道出版這種小說是大忌嗎?吉貝爾主教要求我們立即逮捕出版者和作者。”
從1810年《拿破侖刑法典》設有禁止“猥褻”、“傷風敗俗”作品的條款開始,巴黎警察局設有專門負責「風化紀律」的部門。
1857年,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被指“侮辱道德和宗教”,即使最終無罪,其過程也讓文壇震動不已。
時過境遷,在1871年共和政府成立以后,對于淫穢圖書的審查雖然放松許多,但加里布埃爾這種公開活動的出版商、報社老板敢這么干,卻是第一個。
加里布埃爾笑了起來:“它究竟犯了什么罪過,值得您和吉貝爾主教興師動眾?”
吉戈局長恨恨地用手指戳了一下《頹廢的都市》的封面:“我原以為這是那些只敢躲在地下的耗子們假托你的名字印刷的,想不到你竟然承認了!
馬瑞爾先生,平時你在《喧嘩報》上刊登那些笑話、緋聞,我已經十分克制了——但是這本書,里面的淫穢描寫已經突破了底線。
如果你肯交代這個作者,嗯,「一個老實的巴黎人」是誰,也許能減輕你的罪過!”
加里布埃爾的笑容并沒有因此而收斂,反而更燦爛了,他胸有成竹地再次翻開桌上那本《頹廢的都市》:“淫穢?天吶,我親愛的吉戈,你在說什么?
你能在這里面找出一個淫穢的字眼嗎?器官、動作、姿勢……你再仔細看看吧!”
吉戈局長愣住了,他看著翻開的書頁上那明晃晃的“□□□□□□□□□□□□(此處刪去15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加里布埃爾此刻換上了嚴肅的面孔,說起話來更是義正詞嚴:“尊敬的吉戈局長,正是因為出于對巴黎、對法蘭西的民眾的道德與心靈的負責,那些內容已經被刪除了,絕不會荼毒任何人!
《頹廢的都市》雖然在某些描寫上值得商榷,但是本身是一部絕佳的自然主義小說!就像左拉先生寫的一樣。
如果它真是一本宣揚淫穢的小說,「書籍與圖書館管理局」怎么可能同意我登記它的版權?”
吉戈局長陰沉著臉從抽屜里抽出一本薄冊子,重重摔在桌上:“刪除了?那這本是怎么回事?”
加里布埃爾裝模作樣地拿過來翻開看了一眼,隨即像是被火燒了一般扔在桌上:“上帝啊!魔鬼!只有魔鬼才會寫出此等褻瀆的文字!”
吉戈局長心想你這演技太拙劣了,露出鄙夷的神色:“怎么,這本小冊子不是配合《頹廢的都市》發售的嗎?你把所有刪除的內容都印在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