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春的河道不如白日的溫度,有些冷,顧云籬散發披衣,對著油燈翻閱著手中的藥典。夜風穿堂,將她手中的書頁吹亂了幾頁,清霜進來替她合上窗,回頭對她道:“姐姐,夜快深了,快睡吧。”
一語驚覺,顧云籬抬起頭,才發覺焚香早已燃盡,早就過了時辰。抬手揉了揉眉心,她應了一聲,叮囑清霜也早歇,留了一盞夜間照明的小燈,便倒進床榻中睡覺。
船行平穩,耳邊還有一陣一陣水波拍打船身的聲音,極有規律,不過片刻,顧云籬便生了睡意,眼前逐漸模糊起來。
船行駛得輕快又平穩,在入夢之前,顧云籬是睡得極好的。
可某一瞬,腦海中的舊憶奔涌而來,不由分說地拖著她入夢。
火光沖天,婦孺哭喊的聲音將夜幕撕破,她聽見懸梁的垣木倒塌的聲音,又是火燒的噼啪聲,有人拖著她,將她塞進了木箱中,顫著聲音對她說了句什么。
緊接著,是潑天的黑暗。
周遭的一切搖晃起來,悲涼的情緒壓迫著顧云籬想要大哭出聲,可喉間卻滯澀,她哭不出聲,或是說不敢哭出聲。
火焰的熱度似乎灼燒著她的皮膚,她聽見刀刃劃破皮膚的綻裂之聲,感受到有什么溫熱的液體順著木箱的縫隙溢了進來,不高的溫度,卻燙得她驚叫出聲!
猝然睜開了雙眼,四下極黑,一瞬間,顧云籬冷汗如瀑,呼吸頓時格外急促,直到摸到了火折子點燃了蠟燭,這才平復。
可她又突然發覺,方才夢里的搖晃之感,并非夢境,而是船體真的在搖晃!
額角神經質地抽動,一股不好的預感浮了上來,顧云籬抓著床邊,舉起燭臺站了起來,披著外袍便匆匆向外走。
這一走,撞上了也被晃醒的清霜。
她眼里滿是戒備,常別在腰間的軟劍也已出鞘,見顧云籬醒來,低聲喚:“姐姐!”
“噓。”顧云籬搭指在唇,聽著外面一陣紛亂。
鄭燁大喝了一句“什么人”,緊接著,便是幾道刀劍相撞之聲,還沒等兩人反應,就聽一道疾風而過,瞬間破開了兩人面前的船艙木門!
夜風登時呼嘯而來,灌進船艙之內!屋內器具搖晃碰撞,手中的燭火也瞬息間被熄滅,大風一過,立刻便吹起了顧云籬的衣角,只聽“嗡”得一聲,眼前的清霜迅速抽劍,架住了從夜幕里猝然伸進來的一刀!
“乒乓”兩聲,清霜“嘖”了一聲,挑掉了來者的長刀,正要繼續進攻,便聽得身后驀地傳來涼涼的一聲:
“別動。”
冷汗沁出,身后亦有不速之客,泛著陰涼的刀鋒不知何時已架在了自己脖頸邊,顧云籬手探進衣袖里,指縫間正捏著一柄小刃,還未能取出來,那人便提著刀鞘打了一下她肘臂的麻筋兒,冷聲道:“都說了別動!”
清霜憤憤轉頭,身后也已涌來這幫入侵之人,鄭燁一同被押了上來,嘴里還在嚷嚷著叫罵。
燭火被重新點起,顧云籬眼前這才明亮起來。
小小的船艙,此時擠滿了人。
清霜的劍被扔在地上,被幾個一身黑衣的人架住動彈不得。
來者四五人,一身墨色的夜行勁裝,皆備以兵刃,似是來者不善。
“幾位,我們不過是押一批藥材而已,犯得著你們如此大動干戈?”鄭燁看向顧云籬,眼里有些許愧疚,再看那幾個黑衣人,又憤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