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籬感覺自己的眉心跳了跳,這話無端引得自己有些不虞,她禁不住去看林慕禾:她原先掛在臉上的笑意已經有了幾分勉強。
林宣禮帶著揣度的目光向她看去,他依舊微微昂著頭,語氣之中,帶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高高在上。
或許在他右相眼中,將一個無名無分勉強算作妾室的牌位送進宗祠已經是她莫大的榮耀了,作為她的孩子,林慕禾便應當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地感謝兩人的決定。
可他自小的刻意忽視,即使自己當著面被主母欺壓時也不見他阻止,甚至不會分出半個眼神來關照自己,諸如此類的樁樁件件事情,都讓林慕禾對這所謂“宗祠榮耀”不屑一顧。
母親安穩地在普陀寺內的佛陀誦經聲中受著香火又有何不好,何談孤立?
她咬住舌尖,直到口中嘗到了一絲鐵銹般的血腥味,她這才回過神來。
然而,這些話她都不能說出口,四面孤城,她只能仰人鼻息,看著他人眼色而活。即使是這樣傲慢的決定,她縱有不服也只能忍下。
“既如此,”片刻后,她音調有些艱澀道,“主君與長兄已決,便這么辦吧。”
“嗯,”林宣禮滿意地點頭,“此事不急,離七月十五還早,我回去命人則一個吉日,將邱娘子的牌位請出來。”
林慕禾笑得有些僵硬,故而只能低下頭,不被他發現:“多謝兄長。”
“還有一事,來時父親叮囑過我,關照關照你的身子,”他頓了頓,余光瞥了一眼顧云籬,“太醫院的藍從喻師出閬澤,過幾日回京,屆時我與之商量商量,讓她為你瞧瞧。”
藍從喻,一個并不陌生的名字。顧云籬睫毛顫了顫,低頭將淡黃色茶水中的碎茶葉刮開,垂下眼簾喝了一口茶。
不等林慕禾回話,他“啊”了一聲,看向顧云籬,問道:“顧娘子也是杏林之人,可認識藍太醫?”
顧云籬聞言,擱下茶盞沖他一笑,答:“藍太醫出身閬澤,在下與師父混跡江湖,我也鮮少去往中原,更何談京都,又有何緣分能結識藍太醫呢?”
這人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忘了試探自己,她勾起唇角應付地笑著,心下腹誹道。
“長兄,藍太醫為官家診治還來不及,又如何能顧得上我呢?一來二去,我也經不起長途奔波顛簸,此事還是作罷,不能麻煩長兄了。”林慕禾聽出了他話里的試探,心里莫名不安,便道。
“你如今不小了,”林宣禮開口,“慕嫻也快要出嫁,你只小她一歲。去年為你定的親也退了,你現今這副身體,今后該如何為你議親?”
顧云籬只覺得額角抽了抽,手指碾在一起,極其用力。
林慕禾頓了頓,手指默默摳緊了椅臂,看得出來,如今的境地,她更抗拒被人隨意定了婚事,決定了后半生的一切。
“我一個盲女,就算身子好了,誰又會想與一個瞎子議親,共度一生?”半晌,她還是沒有忍住,一句帶著一絲怨憤的話緩緩出口。
顧云籬手指一顫,原本緊碾在一起的兩指驟然分開,發出了一聲輕輕地“啪嗒”聲。
小葉臉色一白,趕忙撫上林慕禾的肩:“娘子,慎言……”
林慕禾面色也不好看,語罷,又緊抿著唇瓣,手指狠狠摁在椅臂上,失去了血色,隱隱泛著白。
“二娘,”林宣禮坐直了身子,目光有些冷,“若我開口,沒人敢不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