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在下厭倦此般為利角逐,數十余年未有了結的明爭暗斗,才不想再沾染其他——求殿下開恩,卷入此事并非我等本意,然世事難料,僅這么一遭便已無比疲累,更無法、沒有精力與殿下同謀。”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李繁漪仍不松口,鳳眼此時顯得有些凌厲,“顧娘子竟也能免俗嗎?與我同謀,自然不會虧待幾位。”
“你想要東京府的宅院,還是良田,或是聲名——我都辦得到。”慢慢地,李繁漪眼中涌起一絲傲慢。那并非她刻意為之,只是多年來的習慣早已讓她適應了如此,所謂名利在她手中不過屈指而已,簡而言之,沒有錢辦不到的事。
可她今天剛好碰到一個心意果決的硬茬,油鹽不進。
也是此時此刻,顧云籬才真正領會了那句“長公主行事乖張”究竟是何深意。即使自己如此態度堅決地拒絕她扔來的橄欖枝,可李繁漪依舊不肯松口——甚至有些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架勢。
或許從前迫于威壓或是利誘,不知多少人曾屈服于她,以至于如今這般。
誠然,長公主的勢力哪怕放在東京之內也不容小覷,即使她不向他人拋出橄欖枝,也必將有人前仆后繼地想要巴結、奉承討好她。顧云籬第一次有些猶豫。如她所說,如今世道,為權貴附庸似乎更能立足。
有朝一日入京,若要為云家翻案,以她一人微薄之力對抗與自己云泥之別的貴胄王權,自然是螳臂當車,以卵擊石。可如今,她究竟是敵是友仍是未知,甚至林慕禾對她的了解都比自己更甚,她又如何能毫無顧慮地投奔此人?且不說,她一腳踏進,又有多少兇險要撲面而來。
這斷不是如今局面的解法。
“在下自然不能免俗,”她道,“只是而今只求安寧,若無安寧,縱使萬鐘加身,又有何意義呢?”
語罷,她察覺身側的林慕禾頓了頓,似乎有意向她這邊微微偏了偏頭。
“這個理由說不動我,”李繁漪看向她,“顧娘子,我不接受。”
她眼里亮得嚇人,臉上的表情更是勢在必得。
“殿下,”僵持之下,被顧云籬擋在身后的林慕禾忽地開了口,“臣女有一言。”
身子一凜,顧云籬猛地側頭看她,就見林慕禾輕輕拂開自己橫在她身前的手,向前邁出一步,像李繁漪做禮。
“哦?”李繁漪見她走來,眸光一轉,輕笑道,“林二娘子是要為顧娘子當說客嗎?”
“只是臣女的肺腑之言,殿下何不聽聽?”林慕禾答。
李繁漪眼角輕輕抽搐了片刻,沉吟些許,干巴巴地開口:“講。”
“如今殿下手中可有對付……‘那位’的證據?”林慕禾道,“若沒有證據,朝中臺諫只怕還是會覺得殿下是單與那位不睦,刻意刁難罷了。”
李繁漪神色坦然道:“我確有刻意刁難之意……你說的證據,我自然是有些影蹤。”
“只是些影蹤,恐怕不足以對付如今的那位,”林慕禾躬身,長睫疏落,輕輕遮下眼瞳,她語調平實,不疾不徐,“如今陛下病體纏身,恐也無力定奪評判,只怕到頭來,殿下所做一切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殿下,”語罷,林慕禾頓了頓,又附上一句,“需知只言片語尚不可做利器。”
言下之意,如今二皇子監國,那自然是向著作為母親的繼后的,顧云籬一行與路由之那不知緣由的攀扯的幾句言辭,亦不過是蜉蝣撼樹。
顧云籬不由得愣了愣,面對這樣的林慕禾,她竟然感到有一絲陌生——然而那種感覺下一秒便消失殆盡了,她視線悄然下移,看見了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因緊張緊緊地絞在了一起。
“……”李繁漪默了片刻,終于輕輕放下了那支起的右腿,“林娘子一番見解,果真灼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