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黃的綢紗入眼,數不清的內侍、女官圍在龍床兩側,垂頭侍立,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緊張地不敢大聲呼吸,氣氛凝滯得可怕,嗡嗡得盡是太醫們商議探討的聲音。
倘若今日皇帝殯天,那侍在殿中的女官內侍,恐怕都逃不開殉葬的命運。
顧云籬走上前,鞋底在地板上留下一串shi痕。
“哪里來的妮子?她,醫女?”
“有一個藍從喻還不夠,還要整出多少事端才好?”
站在龍床之前的,正是顧云籬熟悉的人。
她一身綠色圓領襕袍,發絲高束,正眸色幽沉地看著向她走來的顧云籬。
而后,還有一臉震驚,站在原地顫顫看著自己的沈闊。
“顧娘子,你還是要進來淌這渾水。”顧云籬走近,藍從喻她低低說道,“此事輕則流放,重則誅滅九族,你可想過后果?!”
“云籬,你……”沈闊急得出聲,可一想到在外,自己并不認識顧云籬,又猛地剎住,一雙眼盯著她,企圖從她臉上看出來些許退卻。
顧云籬垂眸,接過女官遞來的干巾子,將臉上與手上的水漬擦拭干凈,用只有這兩人聽得見的聲音低低道:
“我已無九族可言。”
藍從喻猝然在原地呆住,愕然看著她。
“你這孩子,為何一意孤行!”沈闊壓低聲音,十分痛惜。
沉默了一瞬,顧云籬道:“我不會拉沈伯父下水,我說過,真相如何,我要親自查清。”
沈闊額角抽了抽,臉色鐵青:“你說得輕巧!你當大內是戲院,想進就進,想出就出?!你醫治官家,可想過今后的路?多少人盯著你,要挑你錯處,你只要稍有不慎……”
“道阻且艱,我心中早有預料,”顧云籬垂眸,“若我一直身處被動,何年何月才能成事?”
她說著,一邊取出隨身的針包。
“哪怕求官家恩典,重開舊案卷宗,也是無法之中的法子。”她抬起眼,“沈伯父,言盡于此吧。我必三緘其口,決不會牽涉到您。”
“事到如今,你還以為我是怕牽涉己身?”沈闊氣得發抖,“你這性子……”
和你母親一樣執拗倔強。他忍了忍,默默收回了這句話。
“你果真要這樣?”他眼中發紅,一把攥住顧云籬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問。
“果真。”顧云籬沉靜地點了點頭。
語罷,顧云籬終于將目光放在龍床之上,面如金紙,唇色灰白,堆疊在一起的皮膚褶皺和眼翳似乎已經在向眾人說明,他很快就要沒救了。
沈闊不再說話,只是向后退了兩步,給她讓開了空間。
搭指切脈,只一瞬,顧云籬便心口一沉:蝦游脈,七死脈之一,眼前之人,只剩不到三日活頭。
她沒有廢話,戴上手套,在身后一眾太醫針一般的視線之中,輕輕掰開皇帝的口腔,舌下血管青黑,呈癆蛛紋,更加確定方才的判斷。
他身上已插了數針,若不仔細聽,還聽不見他的呼吸聲。
“三才固本,五臟鎖元,子午流注。”掃了一眼施針穴位,顧云籬喃喃出聲,鎖眉沉思起來,此為閬澤之中,最為隱秘的續命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