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一件處理得沒有錯漏的事情,十余年來她雖懷疑過仍有知情人,卻也一一清除了,眼看著皇帝馬上就要駕鶴西去,為何會突然冒出來一個云縱的遺孤?
這老天仿佛專門和她對著干,無論如何,都不想讓自己稱心如意。
“娘娘!娘娘莫急!”張殿直被抓得一痛,狠狠蹙眉,便趕緊將她的手掰開,“眼下不能自亂陣腳,她無非是看著官家如今清醒了,想要借此倒查……如今長公主就盯著您,盼著您出錯啊。”
“那、那如今該怎么辦?沈闊這個不中用的廢物!死了、死了正好……”
“明日秋闈放榜,誰會去理會一樁太醫舊案?娘娘且放寬心,只要待二哥兒成事了,管她是誰的遺孤,生死不都在您言語之間?”
逼著自己呼吸了一番,桑盼終于將氣息調整順暢,也不停地安慰著自己——是啊,只要掌權,就不會再有人能威脅到她了!
“線香快用完了,送東西的怎么這幾日都沒有動靜?”她抬手抵住額頭,聲音粗啞了許多,問。
聽她提及此事,張殿直面色不太好看,躊躇了許久,才道:“江寧那邊一直沒有動靜,沒有貨源,大半的東西喂給藥人,都失敗了,娘娘如今要加大劑量,可略有不慎就要傷及根本,不能不謹慎啊……”
“還沒有動靜?”桑盼痛苦地捂住額頭,慘叫了一聲,“三百余斤就打了水漂?他雖死了,可也要給我個說法才對、他不能這樣忘恩負義……!”
“已經差人秘密去了,娘娘,”張殿直越看越覺得心疼,攬過她給她揉起腦袋,“莫急、莫急……”她說著,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淚水也順著眼眶滑落到桑盼凌亂的發間。
倒在她懷中,桑盼緊緊攥著身下錦被,只覺得從來都沒有這么疲累過,自己努力做了這么多,到底為了什么?
可這條路走了太長太遠了,早已沒有了回頭的機會。
最后一絲話音落在房中,引來一陣冗長的沉默。
無論是屋內聽著的,還是屋外聽著的,都一時間未能開口回應。
“故而,”良久,李繁漪終于開口,這一陣的沉默,也足以讓她理清腦中各種分散細碎的思緒了,“你覺得繼后當年滑胎一案另有隱情?”
“準確說來,是逼我父親死的緣由恐怕并非只是滑胎之事。”沈闊對她那句撕心裂肺的話,仍舊刻骨。
一句“不管貴妃滑胎與否,他都活不了”,徹底讓顧云籬醒悟過來,為何桑氏近些年來不遺余力肅清舊案的涉事之人?恐怕便是害怕再有人發現她不可告人的秘密。
“今春,鄭鴻楷一紙上書呈于中書,叩請官家重開舊案,然而不過三日便暴斃于府中。”李繁漪摸了摸下巴,“彼時便察覺此事有蹊蹺,他死得太突兀,但,又找不到證據,原來……”
她抬起眸子,眼中的光亮得有些嚇人,顧云籬一瞬間忽然發現,自己從未看清過李繁漪眼中的意味。
可方才的那一剎那,她有一瞬懂了,漆黑的眼瞳里倒映著燭火,宛如一簇黑夜之中的野火,熊熊燃燒著,有侵吞一切之勢——那是名為野心的東西。
猛地,她打了個寒戰。
“一樁舊案錯判,未必能撼動她,”她直視上自己,“但她若有別的秘密,那便是另一說了。”
如若此事能成,不論右相還是左相的勢力,都足以被狠狠削弱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