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得盡快回東京,她身上的蠱蟲再不能耽擱了。”一股抑制不住,不自覺涌上一陣酸痛,直擊鼻腔,她眼眶漲得發疼。
“馬車太顛簸,不如再乘水路?”
“不可,”顧云籬緩了一陣,語調正常了許多,“途徑江南水道,秋洪將至,怕是還會耽誤路程。”
“壞了,我忘了這事兒。”常煥依一拍腦袋,“快馬加鞭,行至東京也要六七日,只能忍忍了。”
眼下也沒有旁的法子了,只能盡力施針用藥,暫且壓制,但只堵不疏到底是暫時的法子,顧云籬恨不得這馬長八條腿,日行千里飛馳至東京,但這到底只是她的幻想,李繁漪行軍的速度極快,本想著趕在水道漲水前渡江,卻還是趕不上天公之意。
這一路陰雨不斷,輜重過重陷在泥地里行進不了分毫,只能暫時留在此處,較輕的馬車先行。
吐蕃深入進犯的消息再次傳來,這波勢力在大豊旁側俯首稱臣了數十余年,雖是臣服,年年朝貢不停,卻一直難掩其想要進犯中原的野心,時不時不痛不癢地滋擾幾個邊地小城。自明德帝駕崩后,原先駐守邊疆的兵將一個個或因重病或因年老都離去,新登基的李準因宮變的緣由,格外忌憚武將,此后幾近二十年,大豊武將匱乏,軍備松散。
也許是李準運氣太好,在位這十幾年來,大豊除了韃靼近些年的進犯,都未曾起什么兵禍,他前腳剛死,宮變與謀反一起出現,百年難遇的事情上趕著出現,讓人不得不懷疑,大豊的國運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劈里啪啦的陰雨不斷,吐蕃進犯西京的消息傳來,將整個行軍隊伍又再一次籠罩上一層焦慮的氛圍,林慕禾的高熱反復,整個人無精打采,既難過,又愧疚,濃黑的藥汁一碗碗下肚,她甚至有些恍然,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那暗無天日的日子。
“回東京就好了。”顧云籬向她嘴中塞了一顆糖棗,“明日雨停就能行至陳留,后日就能回東京,把這蠱蟲取出來,一切就都好了。”
不過四五日路途顛簸,她的下頜便又瘦了許多,這幾個月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又被折騰沒了。
清霜看著揪心,尤其聞到那些苦澀的藥汁的味道,更是心疼,搜箱倒柜地把自己身上甜口的零嘴掏出來,權當慰藉林慕禾這幾日受得苦。
“太折騰人了。”看著林慕禾再次沉沉入睡,常煥依喃喃,“這死老天,有什么招數都往這些可憐孩子身上作弄!”
睡夢中,林慕禾睡得很淺,哆嗦了一聲,揪住顧云籬的衣角,嘴中含混地囈語了幾聲。
常煥依趕緊噤聲,拉著清霜出了馬車。
天冷得要命,雨水落在身上,寒氣好似要沁入骨髓,這個時候甚至連火都燒不起來,只能多裹上幾層衣服,身上又潮又冷,清霜打了個哆嗦,暗罵了一句老天爺,又祈求趕緊放晴吧。
京畿路的兵力一大部分都抽調至京西路,滯留的輜重將由當地屬兵代為運送,一路泥濘,官道都險些被沖毀,行進速度大大減弱,李繁漪不再等候,帶了一批人要從汴水入京,今夜船只修好,就要出發。
駛入汴河,水流便不似先前湍急,夜晚,一切完備,林慕禾也被帶上行船,一路順水流而行。
后日清晨,顧云籬終于被一束陽光照射而蘇醒。
多日未見晴,積累許久的云層終于被風吹開,shi冷的氣息還未褪去,但出了太陽,照在身上,將寒氣逼退了許多。
林慕禾昏昏沉沉地蘇醒,身下的船還在快速順水流而行,顧云籬搭上她的額頭試探溫度,這會兒倒是不太燙,林慕禾看著也比先前清醒了不少。
“好冷。”聽著耳邊潺潺的水聲,林慕禾忍不住朝有陽光的地方蹭了蹭,真情實感地說了一句。
一趟路程瘦得讓顧云籬這小半年的精心照料功虧一簣,她心里難受得發疼,扯了張毯子再次裹住林慕禾,塞進去一個手爐,問:“這樣呢?”
要是她留下和隨枝一起照看棲風堂的生意,還會弄成這個樣子嗎?
沉思間,林慕禾注意到她落寞的情緒,手輕輕搭上她的手背,有些涼的掌心激得顧云籬一個激靈。
“我沒事,快要到東京了,很快就能沒事了。”這點安慰不過杯水車薪,離東京越近,顧云籬心中那股焦慮就愈加濃重,重到她快要覺得這東西實質化了。
午時時分,終于遙遙看見了戒嚴的東京城。
以往的城外,販夫走卒絡繹不絕,熱鬧不輸城內,但眼看著吐蕃人跟叛軍打到了西京,也沒人有心情做生意了,生怕哪一天就被波及,都將自己鎖進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