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該這樣判定自己。”迦隱用沾了藥劑的棉球輕輕擦拭凝固的污漬,即便愈合的傷口已經不會再疼,他的動作還是很輕柔。
小孩子垂著眼睛:“您不覺得我很奇怪嗎?”
迦隱答非所問,連敬稱都忽略:“你知道你有多珍貴么?”
男孩眨了眨黑曜石一樣的眸子。
他不知道。
因為從來沒有人覺得他「珍貴」。
他對養父母和養兄來說很「重要」,但那于他而言是災禍而非幸事。
很多次他想,若是自己沒這么“幸運”,沒幸運到和楚南膺基因匹配,是不是就能當個普通人而不是替死鬼。
當然,也有可能像養父母所言,沒有楚家收養,他早就凍死在八年前的冰天雪地。
“別亂想,殿下。”迦隱扔掉臟污的棉球,“您是菲亞蘭的信仰與榮光,當然是最珍貴的。”
……只是對菲亞蘭嗎。
小孩有些失落地看著大人替他放下卷起的袖口,撫平白袍的邊角,方才時不時擦過自己皮膚的溫度漸漸消散。
因為他是魔龍在這十年里選中的祭品,可以短暫平定它的怒火,所以很珍貴,是嗎?
想要變得「珍貴」,就一定要有用處吧。
“那對您呢?”
他冷不丁問。
迦隱正在收拾藥箱,這樣的瑣事平日里無論如何輪不到他來親自處理,有些不得要領,弄得比之前更亂。
他沒有聽清:“嗯?”
小圣子在床上站起來,即便這樣強行拔高身高后仍需仰視大祭司,卻已是盡力縮小差距,讓兩人之間看起來沒有那么遙遠。
“如果只是對您的話……”他眸光微動,吐字清晰,“——我對您來說,也很珍貴嗎?”
大祭司以前不是護犢子的……
楚惟是第一次問得如此直白,但試探在他心中的位置,并不是頭一回。
迦隱感覺得到,這個孩子很沒有安全感,長期生活在被打壓和冷落的成長環境,形成了冷漠的外殼和自卑的內里,甚至帶著些灰敗的自毀傾向。
雪夜里他帶著擇選圣子的目的抵達楚家,大概是小家伙人生中第一次被需要,也因此形成了習慣,每當遇到想要退卻之事,總要在他這兒尋求一份肯定和依靠,就像初次學走路的嬰兒依賴著張開雙臂保護的家長。
這份慣性比想象中還要快地演化成了依賴。
迦隱絲毫不對“利用”幼崽的印隨效應感到抱歉。這沒什么不好。
他比世間千千萬萬人都要懂什么是雛鳥情結。
“您無需懷疑,對我來說,您永遠是最珍貴的。”迦隱望著男孩亮汪汪的眼睛,沒有夸張,不加掩飾,“我的人生是虛妄的,我的過往是混沌而荒誕的;我所做的、所組成我的一切都不具有意義——直到您的到來。”
話語中深藏的意味遠遠超過一個八歲孩子能夠理解的境地,但無論如何聽到了想要的回答,這讓他心情明亮了些,顴骨上浮出兩朵粉撲撲的喜悅。
直白地表達和接受感情是一門需要終生學習的課程,尤其對于長期用疏離當作保護色的小楚惟來說,非常不容易。
小家伙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換了個話題,把懺悔回廊的異動講給大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