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嚼橘子的臉頰停了一瞬,然很自然地搖搖頭:“沒有啊,我從來沒來過這里。七年前?我那時十八歲,剛好高三吧。怎么了?”
沈翊手指輕輕搓著,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七年前,我也是被人推進了河里,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我畫的畫,害死了杜城的師父……”
然后,他憂傷地講述了那個他記不起樣子的女子找他畫雷一斐的照片,結果雷一斐被殺害的事情。
“所以,你現在應該能明白我放棄畫畫,想做一名警察,將罪犯繩之于法的決心了吧?當年,杜城那句話點醒了我,若我的畫只會害死人,那我還有什么繼續畫下去的意義呢。”
沈翊說完,眼神空洞地看向天花板。
銀月心里默默嘆息,哎,又是一個心思細膩,事事內耗的男主,得,她又得當一回知心大姐姐,于是嘆息一聲:“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當時的情況,于我師父而言,是天塌般的境地吧。而你,就是他的悲傷與怒火的發泄口,否則,無論是誰處于那種境地,都會跨的。”
沈翊沉默著,神色掙扎。
銀月靠在椅背上,撐著頭:“但是啊,時光不會倒流,無論愿不愿意,人生總得往前走。若是深陷于已發生的困境,懊悔自責,那對于逝者來說,也不得解脫。痛苦既然逃避不了,那不如就直面它,戰勝它。沈老師,我覺得你現在做得很好啊,往前走,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去完成雷隊未盡的事業。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有一天我們能把害他的兇手繩之于法。”
沈翊抬起頭來,定定看著銀月,他總覺得,她的眼睛里,仿佛有著洞悉世事與人心的力量。
那幅她畫給褚英子的畫,他被曹棟bangjia逼著給他畫褚英子時,他順勢看了一眼,那一瞬間,他的眼前閃現出河邊推他的那個女人的眼睛。但是,被曹棟大聲催促打斷了。
她的畫,有種很奇怪的心理暗示……與一樣。
他醒來的時候問過杜城,杜城說沒有見到銀月的畫,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拿走了。
“沈老師,那你這兩天好好休息啊,我去找師父,幫我辦個出院。”銀月站起身來,作勢要走。
杜城就從門外走進來了:“你不用這么著急出院,再待一天吧……這是張局特別批準的。”
銀月犯難:“啊?師父,我真沒什么事了啊。醫院里面太吵了,與其讓我住院,倒不如你給我放一天假吧。明天周六,我本來輪到值班,這樣的話,我就有個難得的雙休日可以在家睡覺了,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杜城與沈翊相視一眼,沈翊笑了,杜城亦覺無奈攤手:“好,我待會兒同張局說,你在家靜養就行。”
“謝謝師父!”銀月歡快地蹦跳著一拍手,轉身向沈翊說了句,“沈老師再見!師父,我先去換衣服了!”
說完,蹦蹦跳跳跑了。
看著她活力四射的樣子,杜城回頭,用不可思議的口吻向沈翊道:“你說的對,人不可貌相,我不該帶有色眼鏡看待小南。你是沒看到昨天的場面,曹棟這么一個大男人,愣是被小南給揍得鼻青臉腫,渾身沒有一塊好肉。但是一驗傷,全都是軟組織與肌肉挫傷,我敢說,小南的醫學解剖學得應該挺好,知道打哪一塊肌肉又疼又不致命。”
沈翊聽完,眼里浮起幾絲詫異與恍然:“杜城,你知道么,頂級的畫家,往往對人體結構了如指掌。”
“畫家?你說銀月?她的檔案上的確有過不少繪畫類的獎項,但是我記得,只到她高中畢業為止,后來就沒有了。”
沈翊沒有回答。
杜城見狀又道:“還有啊,她這膽子也是夠大,愣是一刻都不帶猶豫地跳進河里去找你,而且,她這么一副小身板,還真把你給拖起來了。”
他說到“小身板”的時候,忽然浮現出她脫了毛衣擰水時,背脊那一片耀眼的潔白,然后,他兩頰有些燥熱,說不下去了,結巴了一下道:“你、你再睡會兒,我去給她辦出院手續。”
說罷,他轉身走了。
等病房的門關上了,沈翊怔怔盯著天花板一會兒,伸手摸上自己的嘴唇,絕望的冰冷之中,那一點溫暖與柔軟,是如此地銘心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