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對不對?明明在幾天前,她和這個名義上的母親沒有任何交流,仿佛處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而此刻這個陌生人卻用著熟稔又關切的語氣對她道。
她閉上了眼睛,在黑暗里,她聽到了女人帶著些冷意的聲音:“寶寶,要記得,以后不要叫阿媽了,叫媽媽聽到了嗎?”
——
城里的生活比大山里面還要單調,她白天練琴,晚上會有家庭教師來輔導她的課業。
媽媽很忙,每天五點多就要出門,她這個時候也要起床,因為媽媽要幫她開嗓,開嗓過后她要開著視頻和媽媽通話,練上兩個小時的聲樂。
她不敢出門,外面的車水馬龍與來往的人流讓她恐懼。
她的人在城里,心卻仿佛被困在了大山。
其實在山里她也有上學,每天早上也要六點起床,走三公里的山路到山下的工農子弟學校讀書,學校里有很多孩子和她一樣從來沒有見過阿爸阿媽的,她并不覺得自己與別人有什么不同。
她對待課業不太認真,每天就想著回家陪外婆,現在她牽掛的人不在了,她更能沉下心來讀書了。
與其說是少了牽掛,不如說是對待陌生與未知的恐懼驅使著她去汲取更多信息,這樣才能保證自己不被恐懼淹沒。
“這是什么花?”云雀指著圖冊上的白色小花問道。
“這是小雛菊。”家庭教師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人,帶著個銀邊眼鏡,看起來斯文又嚴肅。
“它好漂亮。”她想起了外婆,想到了山里泥土的氣味。
圓圓的黑色眼睛定定地望著男人,她的眼睛里面眼黑的部分較多
,給人一種天真的感覺。
“老師,能拜托你一件事嗎?”她說話的語速很慢也很認真:“你能幫我找來一束這樣的花嗎?我可以拿別的東西跟你換。”
男人像是沒有意料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頓了頓。
他的目光落在了女孩身上,停頓了很久。
“我可以要你的絲巾嗎?”
云雀今天穿著一件天藍色的小禮裙,脖子上是同色系的絲巾,媽媽要她每次彈鋼琴的時候都必須衣著得體,挺著腰,說這樣看起來很有氣質。
她練完琴就來上課了,衣服還沒有換。
細白的脖頸上綁了一個俏皮的蝴蝶結,她把絲巾解下來,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頸,很白,像那易被折斷的花莖。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此時算不上有多漂亮,尤其是和媽媽這樣的大美人比起來,怎么看都是一副稚氣未脫的小孩子模樣,像絨毛未褪的雛鳥,沒有成年鳥兒斑斕的羽毛,不容易吸引來不懷好意的獵人。
但卻足夠的弱小,沒有抵御獵槍的羽翼,隨便的一陣風雨都能夠將她摧毀。
她把絲巾遞給了男人,上面還有她的體溫。
男人接過那絲巾,柔軟的面料上殘余的溫度仿佛能夠將他的掌心燙傷,他垂下眼瞼,粗糙的指腹在上面摩挲,他承諾道:“我明天把花給你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