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回時,那一道xiong腔破裂之聲仍會不停地回蕩。
小兵不過才十九歲,他凝在臉上驚駭的神情成了所有士兵的噩夢…傷口還未結痂,此刻又被掀開了。
雀鳥驚飛,地面微微顫動,蘇漁甫一轉身,便見那匹黑馬已昂首奔至眼前。
馬背上的男子手持韁繩,玄色大氅獵獵作響,馬鞭尾端掠過她下巴,在肌膚上劃出火辣辣的疼!"找死?!"還未來得及呼痛,抬起頭的一剎那,馬蹄蹭到她鬢角,疾風拂過發梢,帶著濃重的腥氣,黑馬騰越而起,口中尖聲嘶鳴。
那馬蹄近在咫尺,離鼻尖僅一寸的距離,眼看就要踩中她頭顱——完了!腦中轟然炸響,所有思緒都被沖散,只留下一個念頭:快跑!但四肢卻仿佛被注入了水泥,竟死死地定在原地,無法挪動分毫。
那一刻,她分明聽見了心臟在xiong腔內狂暴撞擊,震得她耳朵嗡嗡作響。
意識與軀殼撕裂的那一秒,她感覺到靈魂飄至半空,冷漠地睥睨著地上那具僵硬的皮囊…不對,這少年根本不是被馬踩死的!難道是天道發現了她這抹游魂不入輪回而對她的懲罰?絕望之中,連最后一絲掙扎的力氣都消失殆盡,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朱棠衣認命地閉上雙眼時間開始變得無比煎熬,每一秒都慢得讓人窒息,就在她幾乎要失去耐心的那一刻——滾燙的熱度烙在手臂上,一股強悍的力量將她一把用力往后拉去!靈魂被重重地拽回了軀殼!天旋地轉間,她踉蹌后退,后背狠狠撞上身后那人,一聲悶哼從頭頂傳來。
她茫然地睜開眼,怎么回事?自己竟被人救了?她呆呆回頭看去,視線有些模糊不清。
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向那張臉,他眉毛倒豎,漆黑的瞳仁亮得攝人,虬髯如戟,從兩頰一直蜿蜒到脖子深處,狂野地生長著竟是石大夯。
他額上大汗淋漓,汗珠一滴一滴從鬢角滾落下來。
他也嚇壞了吧。
蘇漁這才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么,身子開始止不住地抖了起來。
只差一寸,她的頭便被那馬踢碎了…若非石大夯及時拉她一把,她恐怕已經死了。
她慢慢轉過頭,看向肇事者。
那馬漆黑如墨,頭上竟套了個純金打造的籠子,透著股陰森的詭異感。
織金蟒袍在風中翻滾,晨曦映在黑袍之上,龍形暗紋若隱若現,馬背上的人正逆光俯視著自己。
那本該是一張極為俊朗的容顏。
一道兩指長的傷疤生生將它割成了兩半,從眉骨一路延伸到下頜,乍一看去,竟如鬼魅般驚悚可怖。
她不認識這個男人。
手指深掐掌心,指節因過度用力而顯出青白之色。
剛剛她命懸一線,他未曾拉過韁繩半分,反是持鞭朝自己揮來,好似揮向路邊礙眼的爛泥一般那是朱棠衣人生的第一次這么深刻地感受到命如草芥這四個字。
曾經她也同此人一樣高高在上俯瞰眾生,視賤民為螻蟻,而今位置互換,從云端驟然跌落泥間,這個中滋味,實在是五味雜陳。
上一世,縱有女子能擁有的最高貴的身份,她也沒逃過命運的玩弄。
親生父親將她推入火坑、枕邊人用熊熊火焰將她燒成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