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火起第五日,安民寨前塵土蔽天,流民如潮涌至。
徐謙立于高臺,風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手中鐵牌嘩啦碰撞。
臺下,是餓得眼窩深陷、面如菜色的百姓,有的抱著枯瘦如柴的孩子,有的扶著癱軟的老母,更多人只是呆呆望著那口大鍋。
鍋底還燒著灰,但昨夜熬粥的米香似乎還在空氣里飄著,勾得人五臟六腑都絞成一團。
“大人……給口吃的吧……”一個老婦跪在地上,聲音嘶啞。
徐謙沒動,也沒說話。
他只是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鐵牌,又抬眼掃過人群。
這些人不是難民,是火種!
他要的不是憐憫,是效忠。
不是感恩,是依賴。
餓到極處的人,最聽命令。
石砣子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后,聲音壓得極低:“頭兒,糧倉里只剩三百斤糙米,撐不過三天。”
三百斤。分到每人嘴里,不過兩勺。煮成稀粥,連墊底都不夠。
徐謙咧嘴一笑,那笑容懶散,卻帶著一股子銳氣。
他從袖中抽出一張邊軍調令,羊皮紙泛黃,邊角磨損,印泥朱紅沉郁,赫然是北狄戰利品才有的質地。
兵符印蓋得端正,字跡仿的是邊軍文書房老筆吏的瘦硬體,連折痕都與真令一致。
“三百斤不夠吃,”他說,“但夠讓賀蘭嵩的運糧隊‘迷路’。”
石砣子瞳孔一縮。
小豆子湊過來,眼睛瞪得溜圓:“大人,這……這是假的?”
“假的?”徐謙嗤笑一聲,把令箭在掌心輕輕一磕,
“在這世道,誰說得清真假?邊軍文書三個月換一次格式,賀蘭嵩自己都記不住。只要旗是紅的,印是紅的,話是橫的,誰敢不信?”
他將令箭一折為二,遞到小豆子手中:“你帶五個人,穿邊軍斥候服,去黑水坡設卡。見糧車就攔,說‘副將有令,調往北嶺備戰’。態度要硬,眼神要兇,別他媽笑出酒窩。”
小豆子挺胸:“明白!”
陳三卻上前一步,臉色發白:“徐爺……咱們冒充邊軍,萬一撞上真兵咋辦?那可是殺頭的罪。”
徐謙斜眼看他,忽然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力道重得讓陳三踉蹌半步。
“所以要去黑水坡。”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釘,
“那地方三不管,官道岔七條,連賀蘭嵩自己都記不清哪條通哪營。他若查,得先審自己人”
“是哪個營的兵沒接到調令?是哪個哨官膽敢抗命?是哪個糧官私吞軍糧?”他嘴角揚起,笑得陰毒,
“一查,就是一串人頭落地。他敢查嗎?他只能認栽。”
陳三張了張嘴,沒再說話。
他知道,徐謙不是在賭,是在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