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衛千戶所,正堂。
這里本是千戶大人處理軍務、發布號令的地方,此刻卻燈火通明,氣氛肅殺,成了一個臨時的公堂。
陳千總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他的左右兩旁,站著兩排手持長戟的親兵,明晃晃的戟刃在火光下閃爍著森然的寒光,讓堂下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趙德站在左側,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眼中卻不時閃過怨毒與不安。
李睿則帶著王老三等幾名軍戶代表,站在右側。他神色平靜,身姿挺拔,與趙德的色厲內荏形成了鮮明對比。
堂下中央,被打斷了腿的張麻子像一灘爛泥般趴在地上,不住地呻吟。
“肅靜!”陳千總一拍驚堂木,堂上瞬間鴉雀無聲。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在李睿身上:“李睿,你先說。”
“是,大人。”李睿拱手行禮,不卑不亢地開口,聲音清晰而有力。
“卑職與趙百戶立下軍令狀一事,全衛皆知。此田地,便已非我一人之私產,而是關系到衛所軍糧的軍屯。卑職幸得蒼天眷顧,麥苗五日出土,長勢喜人,眾兄弟皆視之為活命之望。”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指向地上的張麻子。
“然則,就在今夜,趙百戶麾下總旗張麻子,受其主使,帶人惡意毀我田地,傾倒鹽水,欲使土地絕收!我等發覺后,前去阻止,人贓并獲。張麻子親口招認,乃是受趙百戶十兩白銀收買。此事,不僅是欲置我于死地,更是蓄意破壞軍屯,動搖軍心!還請千總大人明察!”
一番話說得條理清晰,邏輯縝密,直接將罪名從私人恩怨上升到“破壞軍屯”的軍事重罪。
陳千總點了點頭,又轉向趙德:“趙德,你作何解釋?”
趙德冷哼一聲,上前一步,指著李睿大罵:“一派胡言!陳千總,您看這張麻子,被打得半死不活,此等屈打成招之言,豈能作數?分明是這李睿,妖法種地不成,眼看軍令狀期限將至,便賊喊捉賊,設計誣陷本官,想以此脫罪!”
他轉而又向陳千總拱手,擺出一副委屈的姿態:“大人,我與您共事多年,我趙德是什么樣的人,您還不清楚嗎?豈會做這等自毀長城之事?這分明是刁民的陰謀!”
這番話也說得滴水不漏,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反咬李睿一口。
一時間,堂上氣氛變得微妙起來。一邊是人證物證,一邊是上官的信譽擔保。
陳千總的眉頭緊鎖,他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張麻子。這確實是個麻煩,如果張麻子翻供,事情就死無對證了。
就在這時,李睿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大聲,充滿了不屑。
“趙百戶,你說我誣陷你?好,那我們就不問張麻子。”李睿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刀,直刺趙德內心,“我只問大人,也問在場的所有人一個問題——動機!”
“我李睿,以性命擔保,種這塊地,我有什么動機去毀了它?”
“衛所的眾兄弟,視這片地為希望,他們有什么動機去毀了它?”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堂里回蕩,振聾發聵。
“反倒是趙百戶您!”李睿步步緊逼,氣勢如虹,“一旦我種出糧食,您就要當眾受辱,顏面掃地!整個寧遠衛,只有您,也唯有您,才有毀掉這片土地的動機!請問趙百戶,我說的對不對?!”
趙德被他問得臉色發白,嘴唇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