瞠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指了指自己,“難道是因為……我?”
居上說是,“貴主出嫁從夫,既然押解不得公主,那就扣留駙馬,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么。所以貴主還是先定定神吧,貴主的爺娘在宮中,辛家的長子也在宮中,我們的心,和貴主是一樣的。”
這番話說完,豐寧公主果然氣餒了,圈子也不轉了,只管怔怔站在地心發呆。
傅母見狀,忙讓人送酪飲來,小心翼翼道:“貴主還是聽勸吧,您在這里平平安安的,宮中的貴妃才能安心。不管是讓代王即位,還是還政于陛下,將來終有團聚的一日,貴主何不聽大娘子的話,再從長計議?”
“就是嘛。”居上道,“聽人勸吃飽飯,硬著頭皮往大內闖,那些朔方軍一路殺進長安,本就殺紅了眼,萬一腦子跟不上手……貴主豈不冤枉?”
豐寧公主到這里便徹底平靜下來了,一手抬起來想摸一摸脖子,發現動作不雅觀,中途作罷了。
抬眼看小姑,這小姑一副富貴長相,她是天生的有福之人,不是前朝崇尚的以瘦為美,她那張臉,是滿月般明艷皎潔的臉,你從她的臉上,看不見任何貧瘠之象。
她的個頭也高,大概比平常女郎要高出兩寸,四肢修長,纖濃得宜。尤其那手腕——夏日來了,穿得輕薄了,半臂之下露出銀蟬絲的窄袖,若有似無地隱現小臂,豐腴但絕不肥膩。她的美,是健康的美,渾身有光,讓人移不開眼睛。豐寧公主和太子存意是手足,當初聽說宮中有意立她為太子妃,公主就覺得極好,至少這長相不讓人討厭。
就是說話直了些,耐心也不好,不知道遷就人。
豐寧公主嘆了口氣,引她在窗前的長榻上坐下來,怏怏問她:“你懊喪嗎?如果沒有這次的政變,你明日就是太子妃了,再過幾年,也許就是大庸的皇后。”
居上端著茶盞,慢慢摩挲圈底的六瓣葵花,公主本以為她會因與后位失之交臂而難過,沒想到她坦然得很,“命里注定我當皇后,那我早晚都是皇后。命里若是沒這個造化,那嫁個尋常官宦人家,也沒什么不好。”
其實她沒好意思坦白,相較于高存意,她更心悅門下給事中陸觀樓。
姑娘家嘛,縱然灑脫如居上,也有以貌取人的毛病。那位給事中是長兄辛重威的朋友,雖然不是出身四大家,但也算有根有底,二十出頭位居正五品上,且樣貌俊俏,人品也很好。上年暮春黃昏,她在家宴上見過他一面,那時就悄悄地喜歡,要不是宮里早早和父親說定了,她就要托阿兄給她撮合了。
而豐寧公主呢,除了這次命運跌宕,以前二十年可說順風順水。她對愛情常持美好的向往,堅決認為如果心動,一定不拘貧富,一視同仁,所以對居上“尋常”也要找官宦人家,嗤之以鼻。
“寒門也出才子,陪著丈夫一路走過來,有什么不好。”
居上覺得她純屬找茬,“我拿什么陪?過慣了好日子,不會洗手作羹湯。嫁進寒門,爺娘不幫我,我得苦熬好多年;爺娘要是幫我,我又給爺娘添麻煩,就不能找個門當戶對的,大家省心嗎?貴主,你知道醍醐吧?”
公主說知道,“乳成酪,酪成酥,酥成醍醐。”
錦衣玉食的人,對這種珍貴的食物如數家珍。居上說:“一大缸乳,經過不斷的熬煮才提煉出酥油,酥油裝進甕里,到了寒冬臘月取出來,中心不凝結的才是醍醐。那醍醐也許只能裝滿一只酒盞,好多人一輩子都沒有機會知道它的味道,我要是說‘塵應甘露灑,垢待醍醐浴’,你猜那寒門才子會不會打我?”
豐寧公主愕住了,她好像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小小的一盞醍醐,還可能引發血案。
轉念再思量,凌從訓踏破了大庸的宮門,高姓與寒門之間,不過一步之遙。自己現在
還是公主,再過兩日又是什么?越想越傷心,捂住臉又抽泣起來。
居上明白她現在的心情,再多的安慰都是廢話,只好無奈地看著她哭。
又過良久,公主才抹了眼淚,定定神,忽然抓住了居上的手,“殊勝,阿嫂有件事求你。”
自稱阿嫂,看來事情不簡單。
居上不敢貿然答應,神情也帶著幾分提防,但公主不管,手上愈發緊了緊,自顧自道:“我是當朝的公主,一舉一動恐怕有人暗中窺探,你不一樣,殊勝,你不是帝王家的人,出入宅邸不會有事的。”
這是要派她出去打探嗎?居上想縮回手,奈何公主抓得緊,她掙了兩次,均以失敗告終。
豐寧公主殷殷地盯住她,先前沒好開口,在全家阻撓她進宮的時候,她就想托付這位小姑的。她嫁進辛家這么長時間,多少對居上有些了解,她聰明,行動力強,且有一腔熱血。這個時代的女孩子,雖不像以前那樣束手束腳,但真正如她一樣活蹦亂跳的仍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