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些時日,有理有據(jù)撲殺之,才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也令言官無從規(guī)諫。”
圣上沉默下來,良久才道:“你是覺得,當初不該殺崇慶帝?”
凌溯說不,“一山不容二虎,阿耶接過江山,崇慶帝絕不能活。但那些茍延殘喘的前朝皇子不一樣,他們手上無兵無權,殺他們?nèi)缤胨老N蟻,既然當初沒有如數(shù)清剿,現(xiàn)在也不須為這些人介懷。”
圣上覺得有些看不透這個兒子了,“那高存意呢?他一死,可以斷絕那些宵小的后路。”
凌溯道:“他活著,反倒可以凸顯我朝社稷穩(wěn)固。前朝太子人還在,卻再無人試圖復辟,天下百姓歸心,周邊屬國俯首稱臣,兒覺得,高存意活著,利大于弊。”
圣上聽罷笑起來,“朕以為,你會很愿意看見他死。”
凌溯這才明白圣上話中有話,當即道:“兒的私情,不應凌駕于國事之上,請阿耶明鑒。”
圣上頷首,靠向椅背說也罷,“這事還需再議,你且退下吧。”
凌溯叉手退出了紫宸殿,待他去遠后,帷幔后的人方走出來,掖著兩手道:“太子殿下愈發(fā)有主張了,某些見地與陛下不相合,也是預料之中的。”
圣上的目光悠遠,望向外面寬袒的露臺,半晌自嘲一笑,“大約是因為朕老了吧。朕開創(chuàng)這萬世基業(yè)不易,只愿將盤根錯節(jié)全部剪除,江山安安穩(wěn)穩(wěn)交到子孫手上,便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左仆射裴直道是,“陛下的愛子之心,臣如何不知道,但太子桀驁,未必能理解老父的一片苦心。如今朝堂之上看似一堂和氣,但暗中大有結黨連群之勢。就說跟隨陛下一同入關的舊部們,效忠陛下之余,也不忘巴結太子。太子方才說一山不容二虎,那么朝堂上豈可日月共懸?”說罷復又嘆息,“陛下恕臣直言,陛下正是如日中天之時,原不該這么早冊立太子。太子勢大,麾下戰(zhàn)將彌望,一呼百應不在話下。且長安內(nèi)外,南衙北衙與東宮十率府勾連,若是……”
話沒有說完,圣上便抬手阻止了,“洵正,你言重了。太子的秉性你是知道的,朕有四子,這四子之中朕最器重他,他戰(zhàn)功雖高,但不是野心昭彰的人。再說太子之位已經(jīng)許了他,這江山早晚是他的,還有什么可憂心的。”
話雖這樣說,但那微微含起的眼眸里,未必沒有憂色。
裴直知道,話說到此處就不宜再緊盯不放了,圣上目前雖然極力維護,誰又經(jīng)得住天長日久細入微毫的觀察。太子的得意,得意在當下,畢竟新朝初建,以后的路還長著,同是帝裔,逐漸會分出伯仲來的。就比如自己,相較于太子,更偏向于商王,商王純孝,亦有軍功赫赫,最重要一點,商王是他的外甥。
倒不是徇私向著外甥,畢竟朝堂上始終有人以太子好惡為準,這是連陛下都看在眼里的。君王再大度,會容許有人與自己分庭抗禮嗎?政權還未交接時,這萬里江山只能有一個主宰,太子越俎代庖,圣上又能容忍到幾時?
輕輕舒口氣,裴直道是,“是臣多慮了,請陛下恕罪。”又勉強掏出些政務來商談,過了一炷香時間,方從紫宸殿退出來。
返回政事堂,路上還在思量,如何將太子傭兵的事,順理成章呈稟到陛下面前。今日自己彈劾過,下次就不能老調(diào)重彈了,得挑個長期駐守軍中,懂得長安內(nèi)外排兵布陣,且熟知太子在周邊郡縣兵力的人……
正思忖著,抬腿邁進政事堂門檻,不想邊上忽然伸出一條腿來,他縮腿不及直直絆上去,一個踉蹌雙手撐地,連奏疏都拋了一地。
“喲喲喲……”那個絆他的人忙上來攙扶,“左相何必行此大禮。”
裴直心下氣憤,一猜就知道是那人。直起身來憤憤一拂衣袖,“右相這是干什么,一把年紀了,竟還做這種孩童才做的無
聊事!”
辛道昭無奈地攤了攤手,“左相對仲卿的誤會這么深嗎?我只是恰好經(jīng)過,你又恰好進來,不小心撞上而已,怎么說得我成心絆你似的。”邊說邊回身問中書令,“尚之,你來說句公道話。”
中書令頭皮發(fā)麻,不過官場上的積年,慣會打太極,便笑著斡旋,“都是同僚,舌頭還有磕著牙齒的時候呢,何必當真。”
中書令的話讓裴直不悅,卻又不好繼續(xù)較真,便強忍著怒氣哼了聲,“中朝臺階多得很,右相往后走路,也留意些吧。”
辛道昭一面將散落的奏疏撿起來交還給他,一面道:“多謝左相告誡。我這人,每走一步都仔細緊盯腳下,知道哪一步走得實,哪一步走得虛,斷沒有踩空的可能。這中朝臺階雖多,寸寸留心拾級而上總不會錯,右相進門絆一跤還好,要是攀上露臺前腳下虛晃,那一路滾下去,皮開肉綻不說,恐怕還有性命之虞啊。”說罷又齜牙笑了笑,“你說是吧?”
裴直怎么聽不出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