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側目不已。
還是辛道昭一針見血,好奇地問:“裴相,你要下蛋嗎?門前都快被你踩出窩來了。”
裴直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發狠捏了捏手中奏疏,抬腿邁出了政事堂。
一路往北,穿過承天門,直入東宮。彼時凌溯正與太子賓客議政,見他進來,議題也暫緩了,裴直叉手行了一禮,“殿下,臣有要事,單獨奏請殿下。”
凌溯道好,略抬一下手指,遣退了殿上的人。
他不計前嫌,仍舊客氣地比手,“左相請坐。”
裴直沒有坐,忽地單膝跪了下來,“殿下,臣有機密,冒死向殿下諫言。”
凌溯一看便知道了大概,探手虛扶了一把,和聲道:“左相言重了,有什么話只管說吧,不必如此。”
裴直直起身,卻是滿臉憂思,拱手道:“昨日宮中貴妃忽然差人向臣傳話,告知了臣一樁驚天秘聞,商王欲于明夜子時,趁兩衙禁軍輪換時發起突襲,殺入東宮。臣聽后,驚得一夜未睡,雖說貴妃是臣胞妹,商王是臣外甥,但臣更是大歷忠臣,不敢與之同流合污。我與殿下,或說與辛相,政見上多有不合,這也只是個人思辨難調,無傷大雅。但這等謀逆之事,臣實不敢參與,得知消息后立時便想來回稟殿下,也請殿下防備,萬不可掉以輕心。”
這番話說完,他如釋重負,反正已經到了這樣地步,就算事后太子罷免了他的官職,也比全家入罪要強。
若說實話,他當然盼著凌冽能登頂,到時候振一振裴家的門庭,也與那些百年望族論一論長短。但如今看來,凌冽實在過于魯莽,羽翼未豐便想飛,到最后無非摔個粉身碎骨,自己卻不敢陪他冒這個險。
現在投誠,但愿還來得及。
他小心翼翼查看太子神情,見他眉目間竟沒有半絲憂慮,仿佛一切早有預料似的,心下愈發慶幸自己做得對了。
凌溯呢,聽了他的話,慢慢頷首,“左相護持正統,有大義滅親的決心,令孤很是敬佩。不瞞左相,三郎不服孤這阿兄,孤由來知道,但沒想到他竟對孤有如此深的成見。至親手足,一定要鬧得你死我活才甘心嗎?孤實在不明白,兒時的情義去了哪里,戰場上同生共死的情義又去了哪里。”
若要論這個,裴直也心虛得很,總不能說權勢誘人,換了誰都會心動吧!只得掖著手,唯唯諾諾道是,再三祈求殿下寬宥,順便表明立場。
凌溯說:“左相的心意孤已知悉了,放心,孤不搞連坐那一套,左相大可放心。但此次變故事關重大,孤這里自有應對,不希望打草驚蛇,左相明白孤的意思吧?”
裴直連連道是,他自然對太子的計劃心領神會。凌冽糊涂,正好犯在他手里,他不想這樣的大好時機因走漏風聲而斷送,就讓凌冽以為他不知情,到時候請君入甕,后面的事情就好辦了。
凌溯溫煦地笑了笑,“左相回去吧,別看我這東宮鐵桶一樣,其實也有他們安插的眼線,要是被一狀告到貴妃那里,左相就里外不是人了。”
裴直心下顫了顫,暗道他其實什么都知道,這樣不動聲色按捺到今日,確實深諳儲君的韜光養晦之道。
拱手長揖,他嘆息著退出了崇政殿,接下來三郎會如何,不得而知,裴家會何去何從,也不得而知,一切都聽天由命吧!
這廂凌溯獨自在殿內坐了好久,雖然早就知道凌冽有奪嫡的野心,但沒想到,自己一步一步引領,他果然就急不可待了。
但凡還顧念一點兄弟之誼,就不應該這樣。大歷建朝不過半年罷了,半年是鬼是人就現了原形,實在可惜。
所以阿娘有先見之明,那日打過貴妃后同他說,自己這幾板子是個引子,凌冽母子沉不住氣,要想報仇,必定近在眼前。結果說中了,前后不到
半個月,魚就上鉤了。凌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既然骨肉相殘避無可避,那就坦然面對吧。
起身,披上斗篷駕馬回行轅,一入后苑便見居上正在窗前做針線,低著頭,露出白皙修長的一段頸項。他靜靜站在那里看她,只要她在,就覺得歲月靜好,這渾濁的塵世中,至少還有人心值得期待。
恰好她抬起頭來,隔著院中灑落的細雪看見他,沒有如他設想的那樣,嘴里叫著郎君,快步起來迎接他,只是“喂”了一聲,“傻站在那里做什么?你不冷啊?”
唉,反正要她溫柔小意是沒指望了,但就是那一聲“喂”里,也能品砸出深深的關切。
他揚起笑臉,快步進了西院,看她手里正盤弄布料,好奇道:“這么早就做孩子的小衣嗎?何必自己動手,交給內仆局就是了。”
居上嘖了一聲,“你究竟是什么眼神,這哪是什么小衣,是你的護膝啊。”邊引線邊道,“我上回見你的護膝都磨壞了,所以大發慈悲再給你做一雙,用到明年立春應當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