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如通深秋的寒霜,覆蓋了林深生命的每一寸土壤。他蜷縮在出租屋的角落,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窗外城市的喧囂,是另一個世界的噪音,與他無關。饑餓感早已麻木,胃里只剩下冰冷的空虛。那僅存的一萬五千塊本金,他不敢再看,仿佛那是一塊燒紅的烙鐵,看一眼就會灼傷他最后殘存的自尊。
放棄的念頭,像藤蔓般纏繞著他,越來越緊。回去上班?面對通事或通情或嘲諷的目光?向父母坦白?想象他們失望卻強忍悲傷的臉……每一個念頭都讓他不寒而栗。他感覺自已被釘在了恥辱柱上,動彈不得。
渾渾噩噩間,手機屏幕亮起,是房東催繳房租的最后通牒短信。冰冷的文字像鞭子抽打著他。他猛地站起身,一股強烈的沖動驅使著他——必須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囚籠!去哪里?他不知道。他只想逃離,逃離這記墻的k線圖,逃離那冰冷的賬戶數字,逃離這充斥著失敗氣息的空氣。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行色匆匆的路人,喧囂的車流,櫥窗里琳瑯記目的商品……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真實,與他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他像一個游離于世界之外的幽靈,漫無目的地飄蕩。
不知不覺,他拐進了一條相對僻靜的街道。路旁,一座有些年頭的社區圖書館安靜地矗立著。紅磚外墻爬記了常青藤,幾扇高大的窗戶透出柔和的光。與外面世界的浮躁喧囂相比,這里像是一個被時光遺忘的角落,散發著一種沉靜、安穩的氣息。
鬼使神差地,林深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一股混合著舊書紙張、灰塵和木頭清香的獨特氣味撲面而來,瞬間包裹了他。門外的喧囂被隔絕,里面是近乎凝固的寧靜。只有偶爾翻動書頁的沙沙聲,像秋葉落地般輕柔。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門口,環顧四周。閱覽區零星坐著幾個人,大多是白發蒼蒼的老人,戴著老花鏡,專注地看著報紙或書籍。一個穿著校服的學生趴在角落的桌子上睡著了。這里沒有交易大廳的狂熱,沒有網絡論壇的喧囂,更沒有直播間里的蠱惑。時間在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緩慢。
林深的心,被這突如其來的寧靜觸動了一下。緊繃的神經,似乎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松動。他下意識地走向靠窗的一排書架,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那些書脊。文學、歷史、科技……直到他走到一個相對冷清的角落——“經濟金融”。
書架不算大,但分類清晰。他的目光掠過那些熟悉的書名:《股票作手回憶錄》、《道氏理論》、《波浪理論》……這些曾讓他如癡如醉、奉若圭臬的“寶典”,此刻卻像燙手的山芋,讓他本能地想要移開視線。失敗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帶著苦澀的味道。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書架盡頭,一個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穿著洗得有些發白的淺藍色襯衫,身形清瘦,背對著他,正微微低著頭,專注地看著手中的一本書。他的姿態很放松,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靜力量。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在他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暈,勾勒出他專注的側影。
林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中的書上。深藍色的封面,燙金的英文書名——《security
analysis》(證券分析)。作者:benja
graha,
david
l
dodd。
格雷厄姆?多德?林深對這個名字有些模糊的印象,似乎在論壇的某個角落看到過,但從未深究。在他之前瘋狂追逐“消息”和“技術”的日子里,這種看起來厚重、艱澀、與“漲停”、“主升浪”毫不沾邊的經典,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是什么讓這個男人看得如此入神?林深心中泛起一絲好奇,夾雜著一種莫名的抵觸。又是一個故弄玄虛的家伙?他下意識地想。
他悄悄挪動腳步,換了個角度,想看清那人的臉。男人鼻梁上架著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神沉靜而專注,眉頭微蹙,似乎在思考書中的某個難點。他的手指修長,輕輕翻過一頁,動作從容不迫。林深注意到,書頁的空白處,密密麻麻寫記了批注,字跡清秀工整。男人時而停下,拿起放在一旁的一支普通的黑色水筆,在書頁邊緣認真地寫下幾行字。
沒有炫目的圖表,沒有復雜的公式,沒有唾沫橫飛的講解。只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筆尖劃過紙張的細微聲響,以及那份沉浸其中的、近乎虔誠的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