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十四年的大壽過后,紫禁城的享樂氛圍愈發濃厚。
一日深夜,朱高熾擁著趙貴妃在乾清宮寢殿休息,指尖劃過冰涼的龍紋雕柱,忽然皺起眉頭,內心隱隱覺得這歷代皇帝居住的正殿太過肅殺,朱紅宮墻與鎏金梁柱間滿是威嚴,實在不合此刻安逸享樂的心境。
他將這想法對懷中的趙貴妃說了,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滿:“這乾清宮處處透著規矩,住得久了只覺壓抑,哪有半分舒心滋味?”
趙貴妃聞言連連點頭,她本就覺得乾清宮太過莊嚴,每次踏入都忍不住屏氣凝神,此刻更是順著皇帝的心意說:“陛下說得是,臣妾也覺得這里太肅穆了些。尤其是那‘敬天勤民’的匾額掛在正殿,咱們在后面的房間歇腳,總覺得心里膈應,確實不太適合呢。”
朱高熾聽她這般說,頓時更覺自己的想法有理。經過一整夜的思索,第二天清晨朱高熾便召來太監擬旨,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與嚴肅:“傳朕旨意,拆養心殿舊址,在此處新建錦繡閣。閣內需雕梁畫棟,引活水入園,還要備齊戲臺、暖閣、浴池,往后朕與諸妃便移居此處居住。”
工部接到圣旨后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派出大批官員與匠人前往養心殿舊址。他們先是細致考察地形,丈量尺寸,隨后有條不紊地拆除舊址上的舊建筑,磚瓦木料分類堆放。
工部尚書徐樽親自帶著圖紙房的匠人在現場反復勘察、繪制設計圖,幾易其稿后呈給皇帝過目,待朱高熾圈定方案,便火速召集京中最頂尖的能工巧匠,從江南調運楠木,從山東采買琉璃,連鋪地的木地板都特意選用質地堅硬的紫檀木,務求材料精良。
朱高熾在對工部呈上的數套方案進行仔細挑選后,又特意補充了一道口諭:“拆養心殿務必要拆得干凈,舊地基、老柱子什么都不要留下,全換新的!建錦繡閣則要極盡精美,梁柱用楠木,窗欞嵌琉璃,地面全鋪木地板,各處雕飾都要精巧華麗,切莫失了皇家體面。”
工部尚書徐樽接到命令后更是不敢怠慢,索性在工地旁搭了臨時帳篷,日夜監工。
工匠們輪班趕工,白日里鋸木聲、敲打聲不絕于耳,夜晚則點起數百盞油燈繼續施工,火光將半個紫禁城都映照得如同白晝。
僅僅三個月時間,一座三層樓閣便拔地而起:一層設宴會廳與戲臺,可容數十人宴飲觀戲;二層分隔出數間暖閣,每間都鋪著厚氈,陳設著軟榻與熏爐,專供居住;三層則為觀景臺,憑欄可眺望紫禁城全景與遠處的西山。廊柱上雕滿騰云駕霧的金龍,窗格內嵌著五彩琉璃,陽光透過時折射出斑斕的光影,當真是名副其實的“錦繡堆砌”。樓閣四周還挖了人工湖,引玉泉山的活水入池,湖中種滿荷花,岸邊栽著垂柳與玉蘭,四季都有景致可賞。
朱高熾親自前來視察時,站在三層觀景臺上俯瞰滿園風光,又轉身打量著閣內精美的雕飾與華麗的陳設,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對身旁的徐樽說:“徐愛卿你看,此閣這般氣派,可比當年的阿房宮耶?”
徐樽心中早有準備,連忙躬身回答:“陛下此言差矣。秦皇建阿房宮勞民傷財,以致天下動蕩;而陛下仁德愛民,新政十余年國泰民安,此閣不過是盛世之下的一點綴,彰顯我大明富足,絕非奢靡之象征。陛下圣明,遠勝秦皇多矣!”
這番話說得朱高熾心花怒放,他拍著徐樽的肩膀大夸:“徐閣老真是朕的股肱之臣,最懂朕的心意!”當即下令賞賜徐樽白銀百兩,綢緞二十匹。
這期間,并非沒有官員私下議論,覺得皇帝大興土木過于鋪張。但朱高熾早有準備,建造錦繡閣的所有費用,全都是從他的內府庫銀中支出——這部分銀子來自皇帝的私人收入與各地貢品,并未動用國庫的一分一毫。官員們即便覺得不妥,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進諫,只能眼睜睜看著錦繡閣拔地而起,成為紫禁城中最耀眼的新地標,見證著洪熙朝晚年的安逸與享樂。
洪熙十五年正月初二,紫禁城還籠罩在新年的喜慶氛圍中,朱高熾便帶著趙貴妃、顧順妃、王淑妃正式移居剛建成的錦繡閣。樓閣內暖意融融,琉璃窗折射著晨光,與乾清宮的肅穆截然不同。當日,皇帝特意下旨昭告群臣:“自今日起,凡軍國大事,由太子朱瞻基與內閣首輔楊士奇共議決斷;重要奏疏呈送錦繡閣,由朕畫朱批即可,不必日日覲見,更不必事無巨細皆來請示。”這道旨意,幾乎將朝政的決策權徹底交予太子與內閣,為自己的享樂生活劃下了明確的界限。
太子朱瞻基在東宮接到父親的旨意,心中一塊大石終于落地。他隨即在文華殿召開首次“輔政會議”,楊士奇、英國公張輔等重臣悉數列席。會上,眾人圍繞“維穩北方軍餉調度”“增收江南商稅細則”等新政議題展開討論,朱瞻基條理清晰地提出見解,時而傾聽老臣建議,時而拍板定奪,舉手投足間已頗具帝王風范。散會后,他望著窗外初升的朝陽,內心由衷感慨:“父皇終是放心將這天下交予兒臣了。”
而移居錦繡閣的朱高熾,則徹底過上了夢寐以求的醉生夢死的生活。每日晨起,他便坐在觀景臺的軟榻上,聽趙貴妃彈琵琶、王淑妃唱小曲,顧順妃則在一旁研墨鋪紙,為他抄寫閑詩;午飯后,三人陪著他在庭院的暖廊里嬉游,或是擲骰子賭些小玩意兒,或是比賽放風箏,笑聲灑滿整個閣樓;下午陽光正好時,他便擁著最寵愛的趙貴妃在暖閣里耳鬢廝磨,說些無關朝政的情話;晚間,戲臺上演著新編的雜劇,他與三妃圍坐一桌,邊飲酒邊看戲,時不時為精彩的唱段鼓掌喝彩;到了深夜,自然是與妃嬪在寢殿歡度春宵,靠著“靈丹妙藥”延續著享樂的時光。如今的皇帝,唯一會主動過問的事,便是貼身太監每日匯報的“內府銀庫是否充足”,生怕享樂之事因銀錢短缺而中斷。
興致來時,朱高熾還會打破“非節慶不出宮”的慣例,白天帶著妃嬪乘龍輦前往紫禁城外的玉液池。湖邊早已備好畫舫,他與三妃坐在舫中,看兩岸柳絲依依,聽漁翁唱晚,偶爾還會親自搖槳,惹得妃嬪們陣陣嬌笑。有時則躲在錦繡閣的暖閣里,拉著妃嬪一起看新排的《長生殿》,看到動情處,還會對趙貴妃感嘆:“咱們可比唐玄宗與楊貴妃自在多了。”
更有甚者,偶爾晚間他會拉著三位佳人一同在閣樓的浴池泡澡。池中灑滿花瓣,熱氣氤氳,他與妃嬪們飲酒作樂,嬉鬧玩笑,將朝政拋到九霄云外。連內閣每日送來的“政務紀要”,也常被他隨手丟在浴池邊的矮榻上,直到次日晨起才想起畫個朱批,有時甚至忘了處理,全憑太子與內閣自行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