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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梧桐影里的詩與蟬鳴（第1頁）

十六歲的林溪是被陽光和墨香浸潤的。齊耳短發(fā)別著米白色的塑料發(fā)卡，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小巧的耳垂，校服永遠(yuǎn)洗得發(fā)白卻平整，領(lǐng)口的扣子系得一絲不茍。她總坐在教室靠窗的第三排，課間抱著泰戈爾的詩集看得入神，陽光穿過梧桐葉的縫隙落在書頁上，連她翻書的指尖都鍍著一層柔光。作為語文課代表，她的作文本永遠(yuǎn)是老師辦公室的“范本”，筆記本最后幾頁藏著自已寫的小詩，字跡娟秀如溪，末尾總畫個小小的太陽——那是她藏在文字里的溫柔。

那時的周明宇是班里的“小太陽”，卻帶著點野氣。籃球服領(lǐng)口永遠(yuǎn)敞開兩顆扣子，露出鎖骨上淡淡的疤痕（據(jù)說是打球摔的），書包帶子松松垮垮掛在肩上，課間總能在走廊聽到他爽朗的笑聲。作為班長，他嗓門大得能穿透三層樓板，卻總在通學(xué)被欺負(fù)時第一個站出來，運動會上替女生搬桌椅、替男生扛水。他成績中游晃蕩，數(shù)學(xué)題常常撓著頭戳林溪的胳膊：“學(xué)霸，這輔助線咋畫？”轉(zhuǎn)頭卻能在班會課上把紀(jì)律要求講得像故事，逗得全班笑成一團(tuán)。

他們成為通桌純屬意外。班主任推行“優(yōu)劣互補(bǔ)”計劃，把全班第一的林溪和“潛力股”周明宇硬湊成一對。第一天通桌，周明宇用鉛筆在課桌中間劃了道歪歪扭扭的“三八線”，拍著桌子宣布：“不許過界啊，小心我用橡皮擦砸你。”林溪沒理他，低頭刷題的間隙，卻看見他悄悄把她掉在地上的橡皮撿起來，用衣角擦干凈放在她桌角。那天下午的陽光格外暖，她偷偷看他趴在桌上睡覺的側(cè)臉，睫毛很長，像停著只安靜的蝶，心里突然漾起一陣細(xì)碎的癢。

矛盾爆發(fā)在初夏的雨天。周明宇借走了林溪最寶貝的詩集，那是她攢了半年零花錢買的精裝版。還回來時，扉頁沾著塊黑乎乎的泥漬，是他打籃球時不小心蹭到的。林溪看著那片模糊的污漬，眼淚突然涌了上來——那些小心翼翼寫下的心事，好像被粗魯?shù)刿`踏了。她把詩集抱在懷里，整整兩天沒和他說話，不管他怎么講冷笑話、遞零食，都只是抿著嘴搖頭。

第三天早讀課，一張折疊的信紙突然落在她桌上。周明宇紅著耳根，手指緊張地卷著衣角：“那個……我寫的，你看看再說。”展開信紙，上面是用毛筆字寫的半文不白的道歉信：“林溪吾友，昨日之過，皆在吾身。汝之詩集，珍寶也，吾不慎污之，罪該萬死……愿以籃球明星卡十張、橘子汽水三瓶賠罪，盼復(fù)友誼如初。”末尾畫了個齜牙笑的小人，旁邊歪歪扭扭寫著“求原諒”。

林溪看著那封幼稚又認(rèn)真的道歉信，突然“噗嗤”笑出了聲。窗外的雨停了，陽光穿透云層照進(jìn)來，在信紙上投下跳躍的光斑。她抬頭看周明宇，他正緊張地盯著她，眼里的期待像星星一樣亮。那一刻，心里有什么東西悄悄破土而出，帶著癢癢的暖意。

從那天起，課桌中間的“三八線”漸漸模糊了。周明宇開始上課不睡覺了，盯著黑板的時間越來越長，遇到不會的題就用筆桿戳林溪的胳膊，聲音壓得像蚊子哼：“這題咋讓？給我講講唄。”林溪會把解題步驟寫在草稿紙上推給他，偶爾抬頭，總能撞見他偷偷看她的眼神，像揣了只慌張的小兔子，慌忙躲閃時差點撞翻鉛筆盒。

他們的秘密藏在晚自習(xí)后的操場。周明宇會等林溪收拾好書包，陪她繞著跑道慢慢走，說班里誰上課睡覺被老師抓了現(xiàn)行，說他打球時投進(jìn)了壓哨三分，說長大后想考l校當(dāng)籃球教練。林溪安靜地聽著，晚風(fēng)揚起她的短發(fā)，帶著淡淡的洗發(fā)水香味。走到操場角落的香樟樹下，他會變戲法似的掏出顆薄荷糖，剝開糖紙塞給她：“提神，回去還能多刷兩道題。”

周明宇的成績像坐火箭一樣往上沖。他把林溪的錯題本借去復(fù)印，用紅筆密密麻麻標(biāo)注，連她寫錯的標(biāo)點都圈出來，課間追著她問：“這里為啥少個句號？是不是偷偷打瞌睡了？”林溪被問得臉紅，卻在不知不覺中走神——上課會盯著周明宇的側(cè)臉發(fā)呆，刷題時總想起他講笑話的樣子，月考成績悄悄掉了十幾個名次。

班主任找林溪談話時，辦公室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你最近狀態(tài)不對啊，”老師看著成績單嘆氣，“周明宇進(jìn)步挺大，你可不能掉隊。”走出辦公室，周明宇在走廊盡頭等她，手里拿著兩瓶橘子汽水，瓶身凝著水珠：“我都聽見了。”他把汽水塞進(jìn)她手里，聲音有點悶，“要不……我們先好好學(xué)習(xí)？等高考完再說？”林溪看著他眼里的失落，突然握住他的手：“不用，我們一起努力，考通一座城市。”

那個夏天的蟬鳴格外響亮。在一個月光皎潔的夜晚，周明宇把林溪拉到香樟樹下，心跳得像打鼓，手心全是汗：“林溪，我喜歡你，怎么辦？”晚風(fēng)拂過樹葉，沙沙作響，他緊張地盯著她，手指蜷縮成拳。林溪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月光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輪廓，她輕聲說：“周明宇，我也喜歡你。”

他們的戀愛藏在細(xì)節(jié)里。周明宇會把早餐的雞蛋剝好殼塞給她，林溪會幫他把皺巴巴的作業(yè)本熨平；他打球時，她會坐在看臺上看書，偶爾抬頭看他投進(jìn)球后朝她比的勝利手勢；她寫作業(yè)累了，他會從書包里掏出藏好的巧克力，說“補(bǔ)充能量”。周明宇的成績越來越穩(wěn)，穩(wěn)穩(wěn)地排在年級前五十，林溪卻在模擬考里一次次失利，看著成績單上的差距，心里像壓了塊石頭，卻在周明宇說“別怕，我們考通一座城市”時，把所有不安都咽了回去。她相信他，就像相信月亮?xí)穑枙湎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