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膽照青霄
【敢踏九霄破云陣,愿攜浩氣貫蒼冥。縱使仙途千萬劫,我以丹心照汗青。】
風卷著云葫蘆穿過最后一層霧障時,魏珩的睫毛上還掛著臨河鎮的塵土。他低頭望了一眼,下方的山河已縮成墨色的褶皺,而前方——千萬座仙山正從云海中浮出來,像被天地之手輕輕托著,峰尖裹著流金般的光,連風都帶著玉石相擊的清響。
“到了。”李慕然的聲音從身側傳來,他指尖輕彈,葫蘆驟然減速,懸在一片瀑布織成的“簾幕”前。那瀑布是倒懸的,水流自天際砸落,卻在觸及某道無形界限時化作煙霞,露出后面橫貫三峰的玉石牌坊。牌坊高得像要戳破云層,“青云宗”三個大字刻在其上,筆畫間有流光游走,細看竟似無數細劍在字縫里無聲穿梭。
魏珩試著伸手去碰牌坊下流動的淡青色光暈,指尖剛觸到,就被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推開。“這是青云結界,”李慕然道,“凡俗肉眼看這里只是荒山,誤闖也會被引向別處。”魏珩望著牌坊后隱約的樓宇,忽然想起臨河鎮鏢局那扇飽經風霜的鐵木大門,門環被摸得發亮,誰都能推開門喊一聲“王鏢頭在嗎”。而這里的門,氣派得讓人不敢高聲。
李慕然看著他仰頭的模樣,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他肝膽照青霄
魏珩接過劍,入手比想象中沉,剛想說些什么,卻見李慕然足尖一點,化作一道青虹朝最高的主峰飛去,速度快得像黑風嶺上掠過的鷹。
“那是內門方向,七十二峰都在那邊呢。”趙青在旁輕笑,“咱們外門在‘山腳’住著,能望見峰尖就算不錯咯。”
魏珩握著劍,站在外門與內門的分界處。外門的風帶著煙火氣,演武場兵器碰撞的脆響、伙房丹藥混著米香的味道、弟子們的笑罵聲,都被風卷著落在爬滿青藤的廊柱上。往內走,風聲漸靜,越靠近七十二峰,越只剩幾乎聽不見的“嗡鳴”,那是山峰間靈氣流轉的震動。最高的凌霄峰隱在云里,只有正午陽光最烈時,才能看清峰頂金殿一角,像嵌在藍天的玉。
他望著被云霧半遮的峰群,忽然覺得手中的劍又沉了些。這里的“門”太多了——有形的牌坊,無形的結界,外門與內門的界限……每一道,都像在問:從鏢局來的少年,你真的能走過去嗎?
三日后的清晨,臨河鎮的老木門又被風推得吱呀作響。王磊靠在門后抽著旱煙,煙桿敲在門檻上的聲音,和魏珩以前扛著鏢箱回來時的腳步聲有些像,又完全不像。
“師父,今日的鏢該走了。”門外的少年催了一聲,是鏢局新收的學徒,眉眼生得干凈,卻總記不住給鏢旗系緊紅繩。
王磊應著起身,手撫過門板上那道淺痕——去年魏珩練刀時不小心磕的,當時還笑這孩子毛躁,說“鏢師的刀該劈向敵人,不是門板”。如今指腹撫過,木紋的觸感還在,只是那道痕旁邊,再沒添上新的印記。
風從門縫鉆進來,卷著些微塵土,掠過墻角的鏢箱時,帶起了箱角新系的紅繩。那是魏珩沒送來得及送的最后一趟鏢,王磊昨日剛讓新學徒重新打包過,繩結打得不算周正,卻也勒得緊實。
“這趟鏢轉由老張頭的隊走,”王磊對著空蕩的院子喊了一聲,像是在跟誰交代,“你記著的那處暗礁,我在鏢單背面畫了記號。”
風又起,門板“吱呀”晃了晃,鏢箱上的紅繩跟著顫了顫。就像無數個清晨那樣,鏢總要送出去的,路也總要接著走——只是這次挑鏢的人,換了。
只是風還在吹,門還在響,門前的石板路被朝陽曬得發白,再沒等來那個褲腳沾著泥、肩上落著塵的身影。
天涯路遠鏢聲續,
一寸丹心兩地同。
縱使青云遮望眼,
人間煙火系征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