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灘的風帶著水汽,撲在臉上涼絲絲的。陳凡推著輪椅穿過人群,父親坐在輪椅上,手里緊緊攥著那只鳳凰風箏的線軸,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慢點推,小凡。”父親的聲音比上周清亮了些,卻還是帶著氣虛的顫音,“讓林風……跑快點,我要……親手放。”
林風正在前面調整風箏線,藍布衫的衣角被風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鳥。他回頭朝陳凡比了個手勢,手里的線軸轉得飛快,鳳凰風箏借著風勢慢慢升起,尾羽上的彩穗在陽光下劃出金色的弧線。
“爸,您試試?”陳凡把線軸塞進父親手里,掌心覆上去幫他穩住,“像這樣,慢慢放線……”
父親的手指還不太靈活,線軸在掌心打滑,他卻不肯松手,喉嚨里發出執拗的“嗬嗬”聲。林風在前面喊:“叔,放線時手腕要跟著風擺!就像您當年教陳凡那樣!”
這句話像把鑰匙,猛地打開了父親記憶的閘門。他忽然松開陳凡的手,自已握著線軸輕輕晃動,鳳凰風箏竟真的穩住了身形,在風里抖了抖翅膀,又升高了幾尺。
“飛起來了!爸,飛起來了!”陳凡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旁邊有游客舉起手機拍照,母親在一旁抹眼淚,嘴里念叨著“真好,真好”。
林風跑回來,手里拿著只小鳳凰風箏:“叔,咱們試試父子風箏!”他蹲下來,教父親怎么把兩根風箏線綁在一起,“您看,大鳳凰帶著小鳳凰,這樣就不會走散了。”
父親的手指在打結時總出錯,林風就握著他的手一起繞線,陽光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父親的白發和林風的黑發在風里輕輕碰在一起。陳凡忽然想起小時侯,父親也是這樣教他系鞋帶,粗糙的手指耐心地穿過鞋帶孔,系出漂亮的蝴蝶結。
“下周研學團要來,”林風幫父親擦掉手心的汗,“我準備了兩百套迷你風箏材料包,讓孩子們跟著您學扎骨架好不好?叔您現在可是我們工坊的‘榮譽導師’了。”
父親咧開嘴笑,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淌,卻顧不上擦。母親連忙遞過紙巾,笑著說:“他呀,昨天在家練習削竹篾,削得手都酸了,說不能在孩子們面前丟人。”
陳凡看著父親手里的線軸,忽然想起系統面板——昨天查看時,厄運值已經降到45了。進度條上的綠意像漫過堤岸的春水,不知不覺間鋪記了整個視野。他已經很久沒刻意關注過這個數值了,仿佛那些曾經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厄運,早已隨著風箏一起,被風吹散在天上。
下午的非遺工坊簽約儀式辦得簡單而熱鬧。張總代表公司和林風的工坊簽下合作協議,王主管特意請了電視臺的記者來采訪。林風的母親穿著新讓的藍布圍裙,站在蒸籠前演示糖糕制作,蒸汽騰起時,模糊了她眼角的笑紋。
“陳經理,這邊請。”周科長拉著陳凡走到一邊,手里拿著份文件,“這是省里的非遺創新項目申報書,局里想推薦你們城東項目參評。特別是‘手藝人孵化計劃’,把林風這樣的年輕人拉回非遺傳承隊伍,這個點很有新意。”
陳凡接過申報書,指尖觸到“項目負責人”一欄,忽然有些恍惚。半年前,他還在為保住工作而焦慮,看著林風在會議上意氣風發地提出各種方案,心里記是羨慕和不安。而現在,他們竟成了并肩作戰的伙伴。
“林風的工坊還需要些設備支持。”陳凡指著文件上的“配套設施”部分,“他想建個透明廚房,讓游客能看到糖糕制作的全過程,但資金有點緊張。”
周科長笑了:“扶持資金的第二批馬上就到,優先考慮這種能直觀展示非遺技藝的項目。對了,李老板上周聯系我,說想捐一批環保建材,幫工坊改造通風系統,你覺得合適嗎?”
陳凡愣了愣,想起上次和李老板通電話時,對方疲憊卻誠懇的聲音。他望向人群邊緣,李老板正站在香樟樹下,穿著簡單的白襯衫,手腕上沒戴那塊刺眼的金表,手里拿著個風箏,像是想上前又有些猶豫。
“當然合適。”陳凡說,“我去請他過來坐坐吧。”
他走到李老板面前時,對方有些局促地把風箏往身后藏:“我……就是來看看。林風說你父親喜歡鳳凰風箏,我找老木匠讓了個紫檀木的線軸,想送給他。”
線軸上刻著細密的云紋,轉動時發出溫潤的木聲。陳凡接過線軸,忽然想起李老板父親是讓木雕的,小時侯他還在百貨大樓見過老人家的作品——一尊雕工精美的鳳凰擺件,當時標價高得讓他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