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胎初鳴
夜露順著破舊的窗欞往下淌,在窗臺上積成一汪小小的水洼。帝淵坐在床沿,指尖捻起一片從房梁上掉下來的蛛網,月光透過窟窿照在他手背上,映出幾道淡淡的青筋。
這具身體實在太弱了。
他屈起手指,骨節發出細弱的“咔噠”聲,像生銹的零件在勉強轉動。前世他揮袖可斷星河,如今連握緊拳頭都覺得經脈發緊——這就是煉體境都沒穩固的滋味?難怪那些族人敢指著鼻子叫他廢物。
“呵,也好。”帝淵對著窗臺上的水洼扯了扯嘴角,倒影里的少年面色蒼白,眼神卻亮得驚人,“從泥里爬起來,才更有意思。”
他重新盤膝坐好,指尖輕輕按在心口。那淡金色的漩渦胎記還在微微發燙,像是揣了顆剛從火堆里刨出來的鵝卵石。白天在演武場那一瞬的爆發,讓這枚沉寂了三年的印記徹底蘇醒了,此刻正有一縷縷極細的暖流順著血脈游走,所過之處,堵塞的經脈竟有了一絲松動的跡象。
“混元道胎……”帝淵閉上眼睛,神識沉入體內。這具身體的記憶里,根本沒有關于修煉體系的完整認知,只知道煉體、輪脈、元府這些模糊的名字。倒是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些刻在神魂里的修煉常識,此刻成了最珍貴的寶藏。
他想起天衍族藏經閣里的《道則品階錄》——這方世界的修煉,說到底就是與“道”共生的過程。
最低等的是煉體境,說白了就是把肉身打磨得比凡鐵硬些,能扛住妖獸一爪子,力氣比耕牛大幾分。這一步最是枯燥,得靠藥物浸泡、挨打錘煉,把筋骨皮肉里的凡俗氣一點點煉掉。原主就是卡在這一步,三年前那場高燒燒壞了根基,連最基礎的淬體湯都吸收不了,才成了族人眼里的廢物。
往上是輪脈境,這才算真正踏入修行門坎。人體內有七十二條主脈,像灌溉田地的水渠,得用元力一點點沖開。輪脈境的修士能引天地靈氣入體,一拳打出能帶著風聲,跳得比尋常武者高,跑得也快些。今天被他廢掉膝蓋的帝昊,就在這個境界的中期晃悠,靠著柳氏給的幾顆劣質丹藥才勉強站穩腳跟。
再往上便是元府境。這一步要在丹田位置開辟出一片“元力府邸”,把氣態的靈氣凝練成液狀。到了這一步,修士就能御空飛行,雖然飛不高也飛不遠,像只笨拙的野雞,但終究是能離開地面了。青陽城的城主就是元府境巔峰,據說能在城頭站著不動,一口氣飛出三里地,這本事在凡人眼里,已經跟神仙差不多。
“這些都只是皮毛。”帝淵的神識掠過丹田,那里空空如也,只有混元道胎散發出的淡淡金光,“真正的修行,要從觸摸道則開始。”
他想起前世初窺道則時的景象——天衍族的長老引他登上觀星臺,指著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辰說:“那是庚金之精所化,你看它流轉的軌跡,便是金系道則的雛形。”那時候他才七歲,伸手一抓,竟真的握住了一縷帶著鋒銳之氣的道則碎片。
后來他才知道,修行之路從仙臺境開始,才算真正踏入“道”的門檻。仙臺境要在識海中鑄造仙臺,臺上刻滿道紋,每多一道紋,對道則的感知便深一分。再往上的仙王境、仙帝境,更是要在體內鑄就規則領域,抬手投足都能帶出道則之力。
至于圣之境、界主境,那都是能在史書上留下名字的人物。圣之境可超凡入圣,界主境能創造一方小世界,放在九重天也是一方諸侯。而天神境、神王境,便是他前世所處的層次,舉手間能引動天地共鳴,道則在他們手中,就像工匠手里的刻刀,能隨意雕琢世間萬物。
“最頂端的超脫境……”帝淵的指尖微微發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那是連輪回之主都沒能觸及的領域,是他前世功虧一簣的終點,“還有這一世特有的雙生境、混元境……”
他猛地睜開眼,眸中閃過兩道金芒。心口的胎記突然加速旋轉,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空氣中那些游離的、駁雜的天地靈氣,像是被無形的漩渦牽引,朝著他的身體聚攏而來。
“果然如此。”帝淵感受著丹田內那滴元力液正在緩緩壯大,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混元道胎最可怕的地方,不是能吞噬道則,而是能自動篩選靈氣中的雜質。別人修煉要靠功法提純,他卻像是揣了個天然的過濾器,吸入的是凡俗靈氣,沉淀下來的卻是最精純的本源之力。
就在這時,院墻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帝淵瞬間收斂氣息,像塊石頭般僵在原地。這具身體的聽覺不算敏銳,但他神魂中殘留的戰斗本能還在——那腳步聲很輕,卻帶著刻意的停頓,顯然是在探查院內的動靜。
“柳氏的狗鼻子倒是靈。”他心里冷笑,白天在演武場露的那手,果然讓那女人坐不住了。
腳步聲在院門外停了下來,接著是指甲刮擦木門的聲音,細碎而刺耳,像老鼠在啃咬門板。帝淵悄無聲息地挪到門后,透過門縫往外看——月光下,一個穿著灰衣的家丁正蹲在門口,手里拿著根細鐵絲,正往鎖眼里捅。
這是柳氏的心腹管家,平時在族里橫行霸道,原主沒少被他克扣月例。
帝淵的指尖在門板上輕輕敲了敲,計算著對方的呼吸節奏。三息一次吸氣,五息一次呼氣,顯然沒練過屏息的法門。他突然想起原主記憶里的一件事——這個管家去年冬天偷了族里的療傷藥,被老族長罰去看守藥園,從此落下個陰雨天膝蓋疼的毛病。
“機會來了。”
帝淵猛地拉開門栓,身體像片葉子般滑了出去。管家正全神貫注地撬鎖,冷不防被一股大力拽住后領,整個人失去平衡,像只被拎起的雞仔。他剛要呼救,后頸突然挨了一記手刀,疼得他眼前發黑,喉嚨里只發出“嗬嗬”的聲響。
道胎初鳴
“噓。”帝淵俯在他耳邊,聲音輕得像夜風吹過,“想活命,就閉嘴。”
管家嚇得渾身發抖,借著月光看清了眼前的人,眼睛瞪得像銅鈴——這還是那個任他打罵的傻子嗎?那雙眼睛里的冷意,比臘月的寒冰還要刺骨。
帝淵拖著他往后院走,那里堆著半塌的柴房,平時沒人去。他把管家扔在柴草堆上,腳尖踩著對方的膝蓋,輕輕碾了碾。
“啊——!”管家疼得慘叫起來,額頭上瞬間布滿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