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雪嬌神色一凜,目光落在手中那只白色瓷瓶上,瓶身是上好的白瓷,觸手微涼,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上面輕輕摩挲著,摩挲著上面的金色暗紋。
這動作里藏著她的心思,像是在掂量這小小的瓶子到底藏著多少分量。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眼,刻意壓低了聲音,語氣里帶著幾分謹慎,
“葉大夫有所不知,這藥不是尋常的方能得來的。先前陛下知道父親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如從前,時不時會有些不舒服,特意派了太醫到府里給父親問診。太醫診完脈,說瞧著父親氣色不太好,就留下了這瓶保心丸,還說這里面的藥材都是內庫里精挑細選出來的,特意囑咐要在心悸不適的時候用,這樣才最穩妥。”
葉大夫伸出去接瓷瓶的手頓了一下,眼里閃過一絲詫異,但還是接了過來。
他小心地拔開瓶塞,將里面的幾粒藥丸倒在掌心,藥丸是深褐色的,大小均勻,帶著一股淡淡的藥香。
他用兩根手指捏起一粒,湊近鼻子仔細聞了聞,又對著陽光仔細地看了看,眉峰不由得緊緊蹙了起來,
“這是太醫親自問診后開的方子?”
他又捻起藥丸仔細捻了捻,感受著藥粉的細膩,腦子里卻反復回想方才給顧將軍診脈時的情形,他的脈象沉而有力,卻隱隱透著一股郁結之氣,像是悶在心里的火,燒不起來又散不去。
顧雪嬌再次點頭,示意自己十分確定。
葉大夫眉頭皺得更緊了,
“奇怪,若是真的是太醫把脈后開的方子,斷不該是這樣的。
將軍這脈象里藏著幾分暗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肝氣郁結太久積出來的,宮里的太醫都是醫術頂尖的人物,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可這藥里偏偏加了味助陽的藥材,看著溫和無害,實際上就像給悶著的炭火扇了風,雖說算不上有毒,卻最能把那股郁氣往骨頭縫里逼,時間長了,后果不堪設想。”
站在一旁的顧譚聽到這話,指尖猛地攥緊了袖口,布料被捏得發皺,指節都泛白了。
他的呼吸猛然一頓,剎那間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順著脊梁骨直往頭頂沖。
太醫親自到府里問診,開出來的藥看著是對癥的保心丸,實際上卻正好對著父親的隱疾下刀子,其中深意,稍微一想就讓人后背發涼。
顧譚清楚地記得,當初太醫留下這藥的時候,父親還念叨著陛下體恤。
可是他們這幾位子女心里卻總有些不踏實,特意找了相熟的幾個醫士來看。那些醫士平日里瞧病也算得上仔細,可對著這瓶保心丸,左看右看都只說藥材上好,藥方穩妥,沒看出半點不妥。
現在想來,那些醫士看不出來也實屬正常,葉大夫行醫多年,才會看出來,說明這方子藏得太深了,分明就是沖著要父親的性命來的。
顧雪嬌越想越心驚,她捏著帕子的手一片寒濕,父親常年在戰場上拼殺,每逢激戰之時,心里一急,心悸的老毛病就容易犯,到時候自然會想起這瓶“保心丸”,定會多服幾粒。
長此以往,那藥里的隱患慢慢發作,父親的身體遲早會垮掉。若是在戰場上突然出了狀況,顧家軍沒了主心骨,軍心一散,不光可能打了敗仗,父親怕是也極有可能會命喪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