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奔平穩地駛入白山市區,車速漸漸放緩。
窗外的景象不再是單調的曠野,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帶著濃厚時代印記的蘇式建筑,灰色的墻體,平直的屋頂。街道上,行人們穿著厚重的棉衣,揣著手,縮著脖子,呼出的每一口白氣都在冷冽的空氣中凝結成霜,久久不散。
車內的滾燙與車外的冰冷,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陸芳和陸青軍剛剛從“虎頭奔”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卻又立刻陷入了另一種源于權力階梯的巨大緊張感中。
他們要去見的,不再是想象中的某個科長或處長,而是這座城市真正的掌舵人——市委書記。
這個認知,像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他們的心臟。兩人的脊背下意識地挺得筆直,手腳僵硬,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雖然父親陸華也是一位軍委部級官員,但那是家里的長輩,而現在他們要面對的,是一位手握一方大權的陌生領導,那種壓力是截然不同的。
車子最終在一棟莊嚴肅穆的米黃色建筑前緩緩停下。
白山市招待所。
沒有后世酒店那般華麗的裝飾,只有高大的門廊和厚重的磚墻,彰顯著不容侵犯的威嚴。門口,兩名穿著軍大衣的哨兵站得筆挺,眼神銳利如鷹,審視著每一個靠近的人。
這里是專門接待高級干部和重要來賓的地方,對普通人而言,是一輩子都無法踏足的禁區。
陸青軍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他感覺自己的腿肚子有點發軟,手心已經冒出了一層冷汗。
陸芳更是將那本硬皮筆記本攥得死死的,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發白,書角都快被她捏變形了。這本子仿佛不是用來記錄的工具,而是她此刻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車門“咔噠”一聲打開,陸青山率先下車。一股凜冽刺骨的寒風瞬間灌了進來,吹散了車內的融融暖意。
他卻神色自若,仿佛只是從自家門口下車散步一般,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回頭對車里的司機阿虎和另一名安保人員說道:“阿虎,你們也找地方安頓一下,吃口熱乎飯,辛苦了。”
隨后,他繞到另一邊,極為自然地為林月娥打開車門,寬厚的手掌體貼地護在她頭頂,擋住了冰冷的車門框。
林月娥下了車,親昵地挽住丈夫的胳膊,目光平靜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好奇,打量著這個即將承載他們一家人事業新版圖的城市。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中山裝,戴著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人,幾乎是小跑著從招待所里迎了出來。
“請問是北京來的陸青山同志嗎?”他的聲音里透著一絲急切和恭敬。
陸青山平靜地點了點頭。
“哎呀,陸先生,總算把您給盼來了!”中年人熱情地伸出雙手,“我是市委張書記的秘書,我姓王。張書記正在開一個緊急的短會,實在抽不開身,特意囑咐我,一定要先來把您和各位安頓好。房間已經全部準備妥當了。”
王秘書的姿態放得極低,言語間滿是無可挑剔的客氣,甚至帶著一絲下級面對上級的意味。
這番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跟在后面的陸芳和陸青軍的心上,讓他們的心臟瞬間失速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