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佛寺的那一天,也是下雨的,宛城的夏季從未有過這樣連綿的雨,細雨紛紛,纏綿悱惻。宛城的雨總是激烈,轟轟烈烈下一場,才是氣派,才算痛快。
這場雨,像是把桑暖帶回了烏城。
她總是覺得,只有烏城這樣的江南城鎮,才有這仿佛愁斷腸的雨。
這次的佛寺出行,陳醫生本來是嚴厲拒絕的,他不愿解宴在病還未好全時出去,在那么嘈雜的人群裏,萬一有個萬一,該如何是好。但解宴只是輕輕柔柔對陳醫生笑了笑。
“我不會有事的,”他溫和地道,“可能不出去,才算有事吧。”
解宴靜靜地看了陳醫生一會兒,陳醫生將眼鏡摘下來,別在xiong口。他從來都勸服不了解宴,就像從一開始,解宴就沒有想著要配合治療,任他苦口良心,也不為所動。
解宴認為自己這樣很好,直到看到了桑暖,他才想將自己變得正常起來。
桑暖對佛寺從來沒有過研究,最深的印象也只不過是電視劇中出現的,從古至今藏有高人的少林寺。
烏城信佛的人是有習俗的,每逢正月,必要到佛寺拜佛,因為正月時百無禁忌,所以烏城人會到佛寺,乞求家人的一年安康。
但是爺爺不信佛,桑暖長到如今,印象中去佛寺只有一回。那應該是在很遙遠的記憶裏,她站在大雄寶殿內,只記得殿內的頂很高很高,她要很費勁地仰起脖子,才能觀望到頂上纏繞的花紋。
有人在她的手裏塞了一支香,要她在佛前跪拜。她懵懵懂懂的隨著那人的話做,記憶裏的聲音很遙遠了,她卻能夠記得。
“佛祖保佑,我女無病無災,一生喜樂,平安到老。”
桑暖看過去,看到了已是被她忘記很久很久的,母親的側顏。
原來她也曾有過,真心喜愛她的時候。
這天佛寺的人尤其多,寶塔飛檐,莊重肅穆的佛殿裏到處都是人頭,熙熙攘攘。佛門圣地,終究染了俗世紅塵,變得有凡塵味許多。
夏日這樣炎熱的天氣,還有今天連綿的雨,她想不通在這么糟糕的天氣裏,佛寺裏為何還會有許多人。問了人才知道,今天是觀音的出家日,也是觀音誕辰,所以才有眾多香客信徒聚集。
她只帶了帽子,沒有戴口罩,自覺到了佛寺,戴上口罩是對菩薩不敬。
解宴也是如此,他的臉色蒼白,在天光下顯得剔透,桑暖回頭望時,似乎能借著雨天不甚明亮的天光,看到他皮膚下青色的血管。
風裹挾著細雨,吹得蓮花幡鼓鼓而動,香火氣沈沈,即使在這裏也聞得到。
解宴沒有去買香,他只是舉著傘,站在殿前。
桑暖問:“不去拜佛嗎?”
他輕輕搖頭。
進了殿裏,他收起傘,人潮依舊洶涌,他牽著桑暖的手往裏走。地上shi漉漉的,但佛像前永遠是潔凈的。
佛樂聲在這裏變得清晰,桑暖以為維持著這裏光亮的是仿佛不會熄滅的長明燈,但是她抬頭,看到角落裏,也有現代的燈光。
穿著深灰僧袍的僧侶在旁,低聲頌念著佛號,正中的菩薩金身垂眸,無悲無喜地看著底下的人世的翻涌。
人頭攢動的人群無暇關註他們這兩人,世間有許多煩惱,愛恨別離,生不得,死不愿,他們垂首叩拜,乞求佛祖滿足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