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質問,字字句句,重如千鈞。
這不再是私人恩怨,而是上升到了整個宗族的存亡。
晏少卿長身玉立,如一株孤傲的雪松,任憑風雨,巋然不動。
他沉默了片刻,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掃過三位長輩寫滿憂慮的臉。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斷力。
“三叔公,各位叔伯。晏家能立于五族七望之首,靠的不是明哲保身,而是行事有度,堅守本心。”他的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華玉安是因我晏家之事,被人栽贓陷害。我若在此刻將她逐出府門,任其自生自滅,外界會如何看我晏少卿?又會如何看我金陵晏氏?”
“這……”三位長輩一時語塞。
“至于那封信。”晏少卿的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諷,“藏頭露尾的宵小伎倆,若晏家因此自亂陣腳,豈非正中其下懷?諸位叔伯放心,宮里的那位,比誰都清楚,一個無權無勢、被他親手推出去和親的女兒,還動搖不了我晏家的根基。他要的,是晏家的忠誠,而非晏家的怯懦。”
他一番話說得條理分明,滴水不漏,既安撫了人心,又暗含著對自己判斷的絕對自信。
三叔公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最終長長嘆了口氣,緩緩轉動著手中的佛珠,“罷了。你既已心中有數,我們這些老家伙,便不多嘴了。只望你……凡事三思,莫要因一時意氣,誤了整個家族。”
族長緩緩開口,“玉安公主終究是要和親遠嫁的,在此之前,我們晏家務必將人好生送回去。”
說罷,三位長輩帶著復雜的神情,轉身離去。
祠堂內,重又恢復了寂靜。
晏少卿負手立于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臉上的那層冰冷偽裝,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何嘗不知其中風險?
只是,他晏少卿,平生最不屑做的,便是欺凌弱小,落井下石之事。
這是他身為晏家家主的風骨,亦是他身為讀書人的底線。
而且,他比燕城更早的喜歡上了華玉安,現在終于有機會可以跟她在一起,他豈會輕易放手。
……
這場發生在祠堂的談話,華玉安自然無從知曉。
但她卻敏銳地感覺到了府中醫館的變化。
那些原先對她畢恭畢敬、甚至帶著幾分討好的下人,態度陡然變得疏離而客氣。
那是一種小心翼翼的、生怕沾染上什么麻煩的距離感。
送來的湯藥依舊準時,卻不再有人多問一句她的傷勢;打掃庭院的丫鬟,也總是低著頭,腳步匆匆,不敢與她有片刻的對視。
晚風苑,仿佛成了一座被無形高墻圈起來的孤島。
華玉安坐在窗前,看著院中那棵老槐樹開始掉葉子,枯葉被風卷走,心中一片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