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合著油煙和劣質香水的味道隱隱飄來。
她找好零錢遞過去,卻沒有立刻收回手。
那雙帶著月芽兒的眼睛再次抬起,帶著一種審視又帶著點“過來人”的“好心”,緊緊盯著江昭寧的臉,壓低了聲音,語氣神秘兮兮又帶著幾分篤定:“小老弟,聽口音……你是外地來的吧?”
她用的是疑問句,但眼神分明是肯定的。
江昭寧接過零錢,隨手塞進口袋,目光平靜地迎上她的審視,只淡淡應了一個字:“嗯。”
他刻意維持著一種初來乍到、不諳世事的普通外地人形象。
得到這個確認,蘇梅娟眼底閃過一絲了然,那點“好心”的意味更濃了。
她身子又往前湊近了些,幾乎能聞到她發梢的油煙味,聲音壓得更低,仿佛在分享一個天大的秘密,又像是在傳遞一個關乎生死的警告:“那……你在東山這地界兒上,可得千萬小心點吶!”
她涂著廉價口紅的嘴唇翕動著,“說話做事,都悠著點兒,別惹事,也別太扎眼。”
她頓了頓,似乎在觀察江昭寧的反應,然后才拋出那個極具沖擊力的“例子”,聲音里帶著一種夸張的、近乎八卦的驚悚感:“你是不知道,這些個地痞混混,無法無天慣了!”
蘇梅娟窈窕的身子一扭,“膽子大得能捅破天!”
“連……連新來的縣太爺,都敢動手打咧!”
“光天化日之下啊!”
“你說說,這還有王法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微微搖頭,眼神里充滿了“世道險惡”的感嘆和對眼前這個“外地小老弟”的擔憂。
江昭寧聽著,臉上的肌肉紋絲不動,仿佛只是在聽一個與己無關的遙遠傳聞。
他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或憤怒。
只是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下抿了一下,快得幾乎無法捕捉。
他的目光越過蘇梅娟那張刻意渲染著恐懼和關切的臉,落在她身后柜臺上那本攤開的、油膩膩的賬簿上,仿佛穿透了那層紙,看到了下面隱藏的、更深的污垢。
“嗯。”他再次平靜地應了一聲,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意,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最基礎的事實,而非回應她的“好心提醒”:“無法無天,他們習慣了的。”
這六個字,平平淡淡。
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瞬間刺破了蘇梅娟刻意營造出的那種“市井熱心”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