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一招一式,皆有定法,正所謂萬變不離其宗,武功套路說到底,都是殊途同歸。就拿劍法來說,再高明的劍法拆解開來,也不過是刺、點、抹、削、劈、砍這些架勢。如同寫字一般,不外側、勒、弩、趯、策、掠、啄、磔八筆,一個永字便含了這八法,這八筆練好,再寫什么字也是不難。”
永字八法,傳為隋代王羲之七世孫智永和尚所創,是國之書法精華的歸納總括。這八筆也就是如今的點、橫、豎、撇、捺、勾、挑、折。
沈放心中默想,與自己習練時的困惑對照,他先前已留意這不同招式間的同源之狀,此時聽道濟講說,愈覺欣喜,連連點頭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大道至簡,萬物歸元,如此說來,這架勢確是武術源流,根本法門。可為何今日武功全然不是這般,這‘古法’為何就不見了?”
道濟笑道:“自然是因這‘古法’太難,寫字自是不難,但若論書法,行草篆隸楷,哪樣想寫好也不容易,更不要說把這些字湊在一起,做篇文章。曹子建、王右軍、王子安之流,這上千年又有的幾個?古法習武,全靠隨機應變,就好比你出去做文章,任你才高八斗,也不能每次都做成佳作。
“自然有那討巧的人,開始研習套路,虛實真假、轉承變化,一一推演周祥。便如拿著做好的文章出去跟人比對,自然贏面就高。武道不比文道,你輸上一篇文章,至多丟些臉面,你以古法架勢對新招套路,輸上一次,丟的可能就是性命。這世上從來都是笨人多,聰明人少,懶惰的人多,勤快的人少,日久天長,哪里還有‘古法’的存身之地。”
沈放贊道:“大師說的通透,想來事理也是這般。”忍不住嘆氣道:“如此說來,這架勢原來并沒什么大用,反是祖宗上淘汰了的敗筆。”
他原先還道自己領悟了武學奧妙,卻不想原是敗落的東西,不由大是失望。
道濟道:“錯了錯了,恰恰相反,不是沒用,而是太過厲害,易學難精。要知江湖對敵,你見過一次的功夫,和沒見過的功夫,那可是天差地別。江湖好手,遇見沒見過的武功,都要謹慎,誰也不敢托大。少林寺數百年持江湖之牛耳,號稱天下武功出少林,何以敢如此夸口?少林弟子若是出山,回來,能登堂入室,那才算的上真正古法。呵呵,若是古法這般容易,又豈會盡皆失傳。”
沈放道:“如今這些古法都失傳了么?”
道濟道:“也不能講是失傳,應是根本就未曾有過傳承,法無常形,功無常態,又如何流傳?況且一兩千年之前,就便有幾根竹簡,也早已爛的光了。這所謂古法,不過也是傳說而已,江湖中也未見其實。如今衡山派有一套‘回雁八打’的功夫,倒還有幾分古法的味道,不過也是似是而非,投機取巧。另有昆侖派,一套‘玉京長生劍’,也脫胎于古法,獨辟蹊徑,可惜不曾見過。”站起身來,拍拍屁股,道:“和尚走了,再不走褲子也要被你扒了去。臭小子,明日一早,可莫要遲了。”
沈放躬身道:“大師放心。”
只聽破鞋啪嗒啪嗒之聲,道濟片刻去的遠了。
沈放回到殿中,心想,這道濟大師定是高人,他所授的法子雖是簡單,倒是不妨一試。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后面更精彩!
當下盤膝坐倒,取了碗水置于面前。按道濟所說,雙手結了個“禪定印”,心中冥想。
片刻過后,只覺左手食指確有一鼓一脹之感,但他未曾練過內功,也不懂觀想之法。只能按照道濟所說,努力去想體內有水流之狀。
他本是輕靈跳躍的性子,近來雖是屢次受挫,心境消沉,但腦子仍是轉的飛快。道濟不知他不懂內功,入定的法門卻是一字未講。
沈放坐了半個時辰,只覺手腳酸麻,越想沉靜,腦子里越是古怪百出,水滴之聲沒聽到,肚子咕咕之聲卻是越來越響。
眼看已是二更天,沈放終于支持不住,就勢躺倒,四仰八叉躺在干草之中。心道:果然和尚道士這些手段,都是裝神弄鬼,騙人玩的,明日我見了大師,定要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次日一早,沈放出了北門,一路卻不見有什么所在,行出兩三里,只見道邊樹木蕭瑟,一個人影也不見。連連搖頭,暗道,道濟大師也是古怪,只叫我到此間來,也不說個去處,這里荒郊野地,叫我何處尋他。
好在此處就一條大路,倒是不虞走錯,耐著性子,又行了兩里地,穿過個小山坳,坡頂望去。前面突然豁然開朗,只見腳下平原之上,黑壓壓一片營房,連綿不絕,不可計數,直通到遠處山腳之下。
沈放吃了一驚,心道,此處何以有如此大片營寨。再看營寨附近,果有軍漢巡弋。但那營寨卻不似軍營,雖也是一排排,一行行,排列整齊,卻與軍帳迥異。
沈放愈發狐疑,細細觀瞧,見那營帳低矮,其間人影幢幢,幾處冒著青煙,似是炊火,左近更是聚的人頭攢動。沈放突然明白過來,此處竟是一處流民營。
先前林醒沐壽宴之上,便聽丐幫長老蔣緒中言道,兩浙大旱,兩淮、荊襄諸州都有了饑荒,逃難的百姓都到了臨安。不想今日一見,竟已到了此處,更是如此之多。從山坡下望,這一片營地,怕聚集了不下數萬人。
喜歡無雙群俠傳請大家收藏:(xiake)無雙群俠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