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有人提起先父,沈放心神已是大亂,此際不容多想,連忙躬身,再次恭敬見禮,道:“小侄不知,見過吳世叔。”不管如何,吳曦提到那刀,定是與先父相識,那便是長輩,容不得他無禮。
吳曦雙手攙扶,不讓他下拜,道:“可惜,可惜,我是晚了三年,才聽聞天青兄之事。里縣慘遭水患,但你父乃是兵馬指揮使,不司其職,何罪之有,定是那鄭挺借機陷害。哎,可惜我在朝中也只是個閑人,受人排擠,縱是有心,替好友也說不上一句話。”
沈放心情激動,此時已篤信無疑,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吳曦身旁那仆從似是焦急,一旁輕聲道:“大人,咱們該走啦,陳大人怕要等的急了。”
吳曦忽然怒道:“閉嘴!”他聲音忽高,周圍人都是一驚,隨即吳曦神色平復,輕聲道:“不急,陳大人也不會到的早,此際趕過去剛剛好。”
沈放拱手道:“吳世叔既然有事,還是莫要耽擱,小侄改日當登門拜會。”
吳曦看看沈放,點了點頭,道:“好,那便是明日午后,我就住在安民坊,借的個小宅子,你一問便知。”轉身與那仆人去了,兩人腳步匆忙,不多時便不見了人影。
馬公越從旁邊冒出頭來,瞪大眼睛道:“你叔叔啊?”
沈放微微搖頭,含糊道:“多年曾經相識,已是十多年不曾聯絡。”他也覺心緒起伏,吳曦竟與自己父親相識,還似是好友,當真是做夢也想不到。
沈放不愿多談此事,馬公越也瞧的出來,立刻拉身旁宋慈與他相識,三人離了原地,信步在院中走了一圈。宋慈說話不多,卻也并不孤傲,與沈放倒也相談甚得。
三人走到一處假山之后,遠遠見空地之上,幾個孩子正蹴鞠。馬公越開心之極,招手大喊道:“大全,大全,帶我一個。”急急跑了過去。
沈放與宋慈相對一笑,走近幾步,看幾個孩童蹴鞠。
見那個叫大全的孩子,相貌甚是奇特,面上好大一塊青記。這群頑童多在十歲之下,這青皮少年看著卻已有十三四歲。年紀最大,身手也最是矯健,一只皮球如同黏在腳上,上下翻飛,惹的一群孩子不住叫好。
沈放道:“這孩子倒踢的一腳好皮球。”
宋慈道:“這丁大全卻也不俗,乃是院中下人家的孩子。莫看其貌不揚,八面玲瓏,院中上上下下都喜歡他。兼且敏而好學,有過目不忘之能。你莫看他眼下似是貪玩,其實每日挑燈夜讀,雞鳴即起,可著實用功。借了人的書去看,三日必還,書角頁面都是壓的平平整整。有些書借時略有破碎,必尋漿糊白紙粘補完全。”
沈放笑道:“他陪這些孩子玩耍,似也別有用心。”
宋慈不解,道:“哦?”
沈放伸手一指一個八九歲穿青花小襖的孩子,道:“這孩子想必也有些門道。”
宋慈道:“沈兄慧眼識人,那是吳潛,秘閣修撰吳柔勝之四子。吳先生當世大儒,可惜主張理學,與韓大人不合,被彈劾罷官。落職之后,專心學問,開辦書院,誨人不倦,聲望卻是愈隆。今歲來此訪友,已在書院盤桓月余。沈兄見識不凡,莫非認識?”
沈放道:“我哪里認得。你看,這間十余個孩子,除卻丁大全,便屬這孩子踢的出彩。”
宋慈又看幾眼,道:“倒真是如此,只是……”
沈放笑道:“這是這孩子平常踢的也是尋常是么?這孩子文質彬彬,手腳也算靈活,卻是過于死板。這群孩子中,踢的分明中等偏下。今日有此表現,全靠那丁大全喂的好。”
宋慈恍然,道:“沈兄撥草瞻風,沉幾觀變,小弟嘆服。”回頭又看片刻,著意看那丁大全,半晌點頭道:“此子日后,也當有一番作為。”
沈放道:“這叫吳潛的小子可也了不起。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但既不張揚忘形,也無受寵若驚之色。這份明悟心性,也是不凡。”
宋慈與沈放相視一笑,道:“書院人才輩出,慈也當努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