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嘲風微微抬手,止住眾人喧嘩,道:“給臥長老搬個凳子來,這事咱們待會再說。”
立刻有丐幫弟子拿上一張方凳,與史嘲風等人的椅子自是相形見絀。
臥南陽冷笑一聲,一把搶過,就在史嘲風斜前方遠遠擺下,似不愿與幾人共坐。坐定笑道:“你們繼續,繼續,正說到妙處。”
蕭平安見他坐下,自己也忿忿坐回,余怒未消。宋源寶拉拉他手道:“蕭大哥先別生氣,看看他們怎么說。”
孫弘毅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我還等著看你丐幫如何大公無私。”
蔣緒中冷冷道:“行完刑再議不遲。”
史嘲風道:“不管如何,咱們丐幫不能行天地難容之事。嚴禁‘采生折割’之法,既是幫規,亦是幫中祖輩明訓,天下乞丐,都是丐幫中人,須得一視同仁。傳令下去,各地嚴查此等行徑,一發報與何長老定奪。劉振武,先免去你舵主之責,問明事由,再作發落!”
劉振武低頭道:“是。”
范思章干咳一聲,道:“咱們幫中弟子,入門便發誓遵從幫規,自不必說。但天下沒有拜過祖師爺,沒有拜過桿子的叫花幾十萬,咱們就便想管,只怕也是力有不逮。”
丐幫尊范丹為祖師,入幫的弟子都要在祖師像前立誓,同時還要拜桿。這桿便是俗稱的“打狗棒”,除卻幫主手中,各長老、舵主、堂主都有一根,乃是身份象征。
這桿只看拿在誰人手里,材質大小都沒什么特別的說法,除了史嘲風手中那一根,乃是傳了百余年的一根古藤杖。天長日久,已有不少破損,史嘲風沒事也不敢拿出來招搖。
蔣緒中搖頭道:“怎么,只能收錢,卻管不了此事么?”
范思章道:“就是因為收他們的錢,方才難管。咱們丐幫要錢,一不能偷,二不能搶,都是靠賣藝賣慘。就算拉的下臉,滿街的把式,賣藝能賣幾個錢?這大頭都在賣慘上。賣慘賣慘,你若不夠慘,誰人來買?我還是那句話,咱們既然要收銀錢,就不能面面俱到,即便是管,也需留三分余地,否則這上不來的錢,可遠不止三成。”
蕭平安不解道:“丐幫要這么多錢作甚?”
朝東海道:“你有所不知,你一個人要飯,今天有,明天無,哪能保證天天有飯吃。既有丐幫,就是抱團取暖之意,只有收上錢來,大家抱成一團,才能挨過苦日子。”頓了頓道:“一到冬天,就算不是荒年,這乞丐的日子也是加倍難過,若沒有積蓄,又如何熬的過去?”
蕭平安點點頭,心中也是明白過來。他幼年四處流浪,也是個丐幫之外的小叫花,每到一地,也要跟人混飯吃,討來的銀錢都要上繳,討來的飯也要聚在一起,眾人分食。
只是他身份低微,團頭也沒見過,更不懂這其中的銀錢來去。
蔣緒中道:“開源不成,那就截流。咱們自己的日常花費,都可以少些,本就是臭叫花子,過那么好日子干什么。”
范思章淡淡道:“蔣長老一貫清貧,幫主更是以身作則,已經五年沒動過幫中一文錢。”隨即搖頭道:“只是蔣長老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就算咱們幾個天天吃糠咽菜,也省不下幾個錢,我幫兩萬幫眾,動動嘴都是銀子。”
穆清泉道:“官面江湖上的應酬也有八十多萬,要這許多么?”
范思章搖頭道:“這還是少的,咱們不比其他門派,幫眾都在城里,到處都是拿錢的官老爺,上到府衙,下到坊間管事,人人少不得疏通,少不得往來。否則不是驅趕,就是拿入大牢。劉振武,你大名府一路一年光孝敬的銀子有多少?”
劉振武道:“這邊的小吏最是難纏,去年一年一萬二千四百兩,今年變本加厲,此際已經過了此數。”
范思章道:“不管是大宋還是金國,這上供的錢,一年少不了四五十萬。還有咱們自己的江湖朋友來往,過個壽辰,有個紅白喜事,幫中只要出面,就少不了花費。咱們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出去總不能身上什么都沒有。去年柳家堡大壽,咱們送了個硨磲殼子,花了一萬八千兩銀子,若不是咱們尋了本主,這價錢兩倍也下不來。”
史嘲風幾人都是皺眉,場下群丐卻是有人不住點頭。
范思章又道:“還有救濟窮人,這兩年天災人禍,大宋天天叫著北伐,嚇的老百姓背井離鄉。天下流民驟增,還有各處的飛蝗霜凍雨雪。咱們丐幫都要捐錢。”搖頭道:“諸位知道,這是祖師爺定下來的規矩,有人受災,咱們必須出力,還不能叫人知道。”
丐幫做的善事不少,但大額的捐錢捐物從不敢大張旗鼓,只因他們本是乞丐,忽然拿出大筆錢來捐獻,難免招來非議。
朝東海連連點頭,對蕭平安幾人道:“丐幫救濟的窮人無數,更是從不留名。丐幫被稱作仁義之幫,正是如此,絕非浪得虛名。”